小憩的時候, 季無憂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似乎很困很困,幾乎睜不開眼睛那樣。周圍似乎有些水汽,又或者是滴點的水花,濺落在她身上。耳邊有海濤風吟聲,如同在海裡暢遊一般美好。
耳邊隱約傳來些聲音,隱隱約約,似遠似近, 帶著一種逍遙而玄妙的感覺。
那種困乏之意慢慢消卻。再轉眼間, 她瞧見自己眼前有一少年, 似在凝眉沉思, 少年麵前是棋盤。他一手拈棋,白皙的手指同黑色到棋子形成鮮明對比,更襯得那雙手修長而完美。
他身後黑白棋子紛落,黑白的線條交織,棋盤立時於眼前成型, 少年衣擺翩飛,她看見,那雙眼睛, 明澈而又遼闊。
縱橫十九道內的,是無窮宇宙。
季無憂不自覺想到這一句, 她抬眸去看,那棋盤交錯,當真如同宇宙一般一樣神秘而幽邃。
季無憂就立於少年身前,相隔不遠, 觸手可及,如同與他對弈的對手。她的目光穿過少年,落於那身後黑白交織的棋盤上,久久不曾移開目光。
“若世有神明,亦會勝他半子。”
季無憂微愣,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年,這話說得何其不知天高地厚,何等狂妄!然而於他身上,卻難以讓人生出任何的反感之意。
他似是勝了,眉間舒展,欣悅至極,眼角眉梢皆是少年意氣,似平常,更甚輕狂,神采飛揚。
意氣風發的少年,自然讓人心折。
棋盤潰散,少年的身影隱現,也慢慢消失了。
季無憂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她隻做過一次關於英雄的夢境,這是第二次。
無花已經回來了,小爐正煮著茶水,一縷青煙嫋嫋,倒彆有一番意境。好看的人,做什麼都是賞心悅目的。
天峰大師招呼了季無憂,兩人就坐在桌旁,看著無花沏茶,一邊閒聊。
天峰大師打算收季無憂作為門下弟子,他神情溫和的詢問起她的意向來。這是先前靜虛大師同天峰大師的約定過的,隻是憐惜她如今“遭逢大變,記憶缺失”,因而才又問了一遍。
季無憂沉默了一會兒,十分委婉的表示道:“我或許並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僧人......”這種已經約定好的事情,估摸著沒有反悔的餘地,但是她仍舊想要垂死掙紮一下。
天峰大師卻隻是笑而不語。
季無憂頓了頓,突然反應了過來。那位“無憂”,也算不得中規中矩的佛門弟子,否則根本不會有被送入少林寺這一茬,更不會有帶發修行這一說了。說到底,這件事本也隻是通知她,而非尋求她的意見的。季無憂心中歎了一口氣,隻能點頭認了。
天峰大師乃是武林中泰山北鬥一樣的人物,並不輕易收徒,名下至今隻有無花一個弟子。而無花也同樣不是個簡單人物,他在武林中忝有聲名,被人稱為“妙僧”無花。因而天峰大師時隔多年再次收徒,引起了好一番震動。這些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多少季無憂。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暫且接了“無憂”這個身份,季無憂也不再做什麼多餘的事情。少林寺這種地方,修身養性確實不錯。
隻是應當不是季無憂的錯覺,無花還好,其他和尚見著了季無憂,似乎總帶了些小心翼翼的感覺,直到季無憂無意聽見了無花與天湖大師的對話,才知道如今她在眾人眼中是個什麼形象,也無怪他們小心翼翼了。
雖然他們說得隱晦,天湖大師隻是讓無花平時多看顧著一些她,但言辭之間,季無憂也猜測出來一二他們的思路。
大體也不過是,半年前那場變故,她本在來少林寺的途中,結果突聞菩提寺大變......驚駭傷痛之下,或許是走火入魔,或許是經脈逆行,反正總之是很遭遇了一番不幸,無法再繼續上得少林寺。少年白發,也可知此中事情,定然傷神動骨。而自此後,她的身體便由此落了病根,虛弱之極。靜養了大半年後好了稍許,這才拖著病體上山,豈料身體委實不好,半途暈倒。上得少林許是讓她憶起了舊事,再加上她身體實在羸弱至極,因而為了自我保護,自己封閉了記憶。甚至自少林寺醒來之後,便不顧身體起了身去,應當是失去了記憶,對陌生環境防備至極所導致的。當然他們的說法是“離魂症”。差不離是這個意思。天湖大師的意思是,要讓她感受到周圍的溫暖,大家絕無惡意,卸下防備,好好養身體。
季無憂知曉之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沒有去辯解什麼。她現在外在的情況看起來確實不容樂觀,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可以不必去做早課,平日做得最多的就是聽少林寺的大和尚講些佛理,再多一點,就是窩在屋子裡看兩本佛經。那些佛經多是由無花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