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聊過一番後,陸小鳳對於“英魂”的懷疑似乎才終於降了下來,多了幾分認同感。季無憂想表達的也都已經表達出來了:她是已經成長了,也絕非當年那個永遠被人算計,卻如入網的飛蛾難以掙紮,隻能讓自己越陷越深,最後拚儘一切慌忙逃竄的自己。所以,無需那樣小心看顧,因為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唔,這麼說起來,總感覺自己對於葉孤城有點仁慈了呢。季無憂在心中暗記了一筆。
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陸小鳳與花滿樓他們,當年給了她怎樣的溫暖與勇氣。
她太清楚了,當時她初來乍到,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一個人惶然迷茫,如果不是係統任務給她一個方向,讓她有事情可做,隻怕她更加不知所措。然而任務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她從一個和諧的時代過來,從一開始就與這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相交的環境格格不入。她小心翼翼卻又不斷的被卷入種種算計之中。
她那時其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如果不能轉換英雄,便連唯一的特殊之處都沒有了。那夜她提燈進店,見到那杏衣公子,他說:“如果你願意,那麼我們此刻已經是朋友。”
沒有人能夠拒絕溫暖。就像無法拒絕溫柔說出這句話的花滿樓。她現在想,花滿樓那樣敏銳聰明,他當時也許已經察覺到,她那時感歎,話裡未儘的,是連自己都不曾明了的期望——她心裡其實是想和他成為朋友的,所以他便同意了。
她後來相處時才知道,其實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和花滿樓做朋友的。他雖然小樓永遠敞開,但絕不是毫無戒心的人。他是江南花家第七子,是陸小鳳的朋友,他縱然溫暖善良,卻絕不是個傻子。如果不是他本性真的太好,她那時,是不可能和他做朋友的。
所以,細細說來其實算不得純粹的朋友。包括她和陸小鳳。他們應當都是把她當作妹妹般看待的,所以會有責怪與縱容,會忍不住多為她思考擔心。她那時看來穩重,其實心性並不成熟,甚至還有些天真,她從和平年代走來,本就還沒有出入社會,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人。
她那時的謊言也算不得完美無缺。陸小鳳或許是信了幾成,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沒有儘信的。她記得自己當時是賣了一波可憐的。然後陸小鳳為了安慰她,便果然不再懷疑,之後還真心實意的擔憂起她來。真因為那擔憂如此真切,所以她才會記憶如此深刻。因為她的確有愧。
而司空摘星,確又是一個真正有趣的人了。她從葉孤城那裡逃出之後,在陰謀沒有完全揭露之前,是不敢自己出去走的。後來陸小鳳出去調查事情,他假扮陸小鳳與季無憂相處。在現代可以玩手機,在古代如果一直待在屋裡,有什麼好玩的嗎?沒有。然而她太清楚麻煩都是自己帶來的了,所以她沒有說過自己無聊。
司空摘星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然而卻想儘了法子讓這種日子也變得有趣。興許有他本來就是個有趣的人的緣故,總之那段時間確實並不難熬。所以,她跟司空摘星的關係,雖然有點幾分陸小鳳的緣故,但還有一部分原因:他們當時確實是玩得來的狐朋狗友。
陸小鳳還是和貂蟬見了一麵。
這一麵交流的信息就多了,不過也算是打消了陸小鳳心中本有的一些顧慮。不說放下十分心,也放下了七分。
嬋,花,喬,燈。這並不是什麼難以聯想的事情。
季無憂之前便做了鋪墊。所以陸小鳳把兩方聯係起來,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盯著貂蟬頭上的花,便就此提起了東方曜。而對方並未否認相識。
“這麼看來,他在找的是你們?”陸小鳳問道。他從袖口掏出兩張紙來,展平放在桌上——可不就是曜的大作!
“哦?”她伸手將其中一張拿到眼前,看了一會兒,抬眸道:“這畫的是什麼?”她換了一張,忍不住笑了起來,品不太出是嗤笑還是了然:“花?”
“他說,這就是你們最顯著的特征,等我見到你們就明白了。”陸小鳳不動如山。
“哦?”
“曜是個很好懂的人,他除了在關於自己的方麵,有些言過其實外,他本身並不喜歡說謊。所以他說是,那就一定是了。”陸小鳳道,他拿過另一張紙:“你手上那張是粉色的花,我手上這張,是燈。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名字是......貂蟬?”
貂蟬但笑不語。
“無憂說你們才到,但曜已經找了你們好些時日,所以,被騙的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想想,沒人被騙呢?”半晌,貂蟬輕歎了一口氣道:“直覺係生物雖然直覺敏銳,但並不是不會出錯的呢。”
“他尋的是過往的影,又怎麼能尋到呢。”
“為什麼不能,死去的人,不是還可以複活嗎?”陸小鳳毫不留情道。
“有感覺被冒犯到呢。”她像是生氣,又像隻是玩笑,言行舉止俱是風情,但是卻實實在在是守禮的,讓人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
然而她確實是解釋了。
人就應該待在人的世界,已經死去的人,當然會去往另一個世界。然而那些能在曆史中留下赫赫聲名的人,確又不同於旁的人。他們死後,會被自己生前的性格願望種種影響,從而擁有特殊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說是成仙成神了呢。”貂蟬如此含笑道。
陸小鳳當即對她們靈魂散落一事發表了質疑。
“真正的桃源是不存在的。”
所以屬於他們的那一片世界,也不會是全然安寧的。
陸小鳳便又對東方曜提出了疑惑。畢竟如果他們打一處來,他可沒聽說過曆史上有個名為東方曜的人。
“上界分為兩種人,一種是像妾身這樣的,死後才到那裡去,還有一種人呢,是打小出生在那裡。星辰之子四個字,可不是全然吹噓的呢。”她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頓了半晌,又道:“待他星辰之力全然恢複了,便是想留也留不久的。”
“妾身生於亂世,一生飄零,便非好人,卻也不曾淪落到害人的地步。便請放心吧。”並沒有等陸小鳳再問更多,她起身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身形漸漸消失了。
司空摘星果然是很快回來了。彼時他還打算叫走陸小鳳,被季無憂叫住了,陸小鳳也沒有阻攔的意思,他便也隻好把他的來意說透了。
原來在他見到貂蟬的那一天,他確實是找了陸小鳳說起此事。那樣的變化實在過大了,因而陸小鳳揣測,季無憂是被“英魂”吞噬了靈魂,占據了身體,因而能夠完美應付司空摘星的試探。兩人一合計,都覺得不能任由此事發展,故而陸小鳳花了世界找到貂蟬,打算親自試探,而司空摘星便去往武當派少林寺各種地方收集與之相關的消息,企圖找到對付“英魂”的辦法。——然而事實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
“......多謝。不過想必是用不著了。”季無憂抽了抽嘴角道。
而給司空摘星的禮物,也終究是當麵送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