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保護好你的,也許不隻是我……艾格他們,也一定會想儘辦法提升自己的實力,從而做到為你撐腰。”
“何況經由埃爾維之口說出來的真相,反而會更大程度地擴大你身份牌的價值才對。”渡鴉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自己說,終究是被動的選擇。而巨龍的主動透露,儘管會將你置放於漩渦之中,但這也會天然讓你處於一個不會被殺死的位置上。”
越發高升的太陽,讓一切晦暗無處遁藏。
蘇利的心情,也逐漸被高空的風吹得平靜。
阿狄森又指了一段路程之後,用略有些猶豫的口吻說道:“所以說,那個身份到底是什麼?”
“而且我連你們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想想才突然發現,我為什麼非要跟著你們走。就算要報答救命之恩,妖獸也沒有必要非去遵守人類的習性才對,我明明可以選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回去向女王訴職。”
阿狄森越說越懷疑人生。
他不斷地用奇怪的眼神撇向蘇利,試圖用這個舉動,給少年製造出一些能放過他的壓力。
但蝴蝶精顯然想太多。
蘇利躺在渡鴉的後背上,昏昏欲睡,卻不忘回答阿狄森的問題。
“身份?用專業名詞去說的話……我可找不到適配的專業名詞。但如果用白話解釋,那我的身份,大概就是純種人類吧。”
“血液裡沒有混合任何妖獸血脈的那種。”
“據埃爾維話裡的含義衍生之說,我的價值是成年以後成為種馬,不斷地為妖獸提供基因,而後讓他們能大量繁衍後代。”
“新生下來包含著人類和妖獸血脈的幼崽,可以零損耗地直接被轉化成妖獸,不必像羅塔郡裡那些身上混雜著多種妖獸血脈的覺醒者一樣,被轉化成妖獸時,總是因為血脈駁雜的原因,存在著高居不下的死亡率。”
蘇利評價自己種馬的價值時,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這種態度無限等同於人類圍觀《人與自然》春季限定欄目。
阿狄森卻一瞬間忘記煽動翅膀……
“你知道你說了什麼嗎?!”
“純種人類!真是見鬼,往前推5000年都沒有這種人類出現了吧。你是什麼被冰凍在冰塊裡的活化石嗎?”阿狄森整隻蝴蝶身上被掛滿了問號。
“你禮貌嗎?”蘇利一臉無語。
“你總要理解一下我過於震驚的內心。”阿狄森不斷比畫著自己人類的手掌,這會兒他背上的翅膀重新恢複了振動。
蘇利有時都分不清,妖獸人類形態時的妖獸特征,是刻意保留,還是說翅膀一類真的不是人形的手掌……?
說著,通宵的困倦使得成長期的蘇利無法長久保持清醒,此時已經在渡鴉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阿狄森絲毫沒有蘇利睡過去的認人知,自顧自地說道:“假使你所說無誤,那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與你的推測**不離十。”
他自己還嘟囔了一句:“雖然我更想用‘彆無一致’這種說法,但總覺得過於傲慢了。”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蘇利已經睡著。
過於旺盛的傾訴欲最後隻能展露給渡鴉,阿狄森又道:“這孩子就像是一個可以在短期內大批量製造出戰鬥軍團的怪物,一旦他的身份價值被暴露出去了,整個妖獸社會都會為他瘋狂。”
“尤其是現在這個階段。”阿狄森似乎指代了些什麼,但他並沒有深入,隻是說道:“真沒想到我竟然那麼輕鬆就得到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渡鴉按捺不住想要嘴阿狄森的心思,明知道蘇利已經睡著,小嘴還叭叭個不停,是真的有些欠揍了。
渡鴉很懷念那些時日裡大管家艾格伯特在身邊的日子,儘管艾格伯特自己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伴隨著同樣不太正常的思維,渡鴉冷漠說道:“演得過於虛假,以至於你的震驚浮誇的就像是你臉上浮於表麵的油脂。”
阿狄森:………………
“你明明沒有對這件事有任何深層想法,又何必表現出過於震驚的姿態。”
阿狄森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後他才說:“……可隻要是妖獸,都應該對這件事感到震驚才對。”
“沒有人會忽視這個孩子的價值,不是嗎?”
渡鴉嘴他:“當然不是。”
“至少我從來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好震驚的。”
“與其震驚這個,我更關注的是,剛才蘇利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渡鴉重複了一遍:“‘我不打算揭穿一個,被叫醒了以後,卻仍然沉溺於在夢中的人。’”
“可以告訴我,你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嗎?”
阿狄森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若非當事人,正常人都沒有辦法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有什麼過於深入的感悟吧。
本想觀察渡鴉的表情,判斷他是否一定要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結果阿狄森阿狄森扭頭一看,才發現烏鴉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痕跡。
當然,這也可以理解成渡鴉毫不在乎阿狄森是否會說出答案。
蝴蝶精一時難耐,乾脆反問:“那你又是怎麼理解這句話的呢?”
這個反問,為從未做過理解的妖獸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那句話很好理解,不是嗎?你所有希望告知我們與羽族女王相關情報的舉動,都是希望羽族女王遭受到痛徹心扉的苦楚。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她理解你所遭遇的一切。”
“但儘管你有著這種心態,本質上也沒有對女王做出任何敵對之態。你在騙自己,大腦無數次地告訴你,你渴望看到女王遭遇一切你曾經遭受過的不幸,但你的意識又在告訴你,作為臣下,你不應該對女王的命令和指使有任何不滿之心。”
“你不接受你的自我,又一再忽略本我的需求。明明清楚自己的態度,卻始終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蘇利看穿了這些,點明了這些,你還仍然是那樣一副‘你在胡說些什麼’‘不要開玩笑了’‘這可一點都不好笑’的無辜嘴臉。”
“他除了那樣說,又還能做什麼呢。”
假如說艾格伯特學會的是如何憑借著蘇利的邏輯,去了解更多,確定更多邊緣信息,好探索水下冰山的另一麵,那渡鴉學會的就是如何一眼看穿另一個人。
阿狄森真的是一個再麻煩不過的蝴蝶精了。
渡鴉加快了飛翔的速度,誌在之後的路程裡不再和他進行任何對話。
蘇利需要休息,想死又不敢死的阿狄森……
渡鴉覺得,這個人就很適合和艾格伯特待在一塊。
起碼艾格伯特給人洗腦的能力,渡鴉從沒見過比他還要出色的人,當然,也包括妖獸。
羅塔郡很快就近在眼前。
與此同時,巨龍領地的埃爾維,也終究到了抉擇的邊緣。
萊亞控製的水族之王,儘管那頭妖獸在他麵前就像是狗一樣卑微可笑,可實力上那頭妖獸也確實具備一位王的資格。
麵對重傷的埃爾維,那頭水生妖獸或許還需要保持著相對的警惕之心,不斷地進行騷擾戰,好加深埃爾維那難以愈合的傷勢。
但麵對維克托莉婭的時候,那些小心和謹慎就全都成了笑話。
沒有必要。
麵對黑龍他根本沒有必要那麼謹慎。
水族之所以能這麼扭曲,卻還沒有被擅長陰謀,也擅長正麵作戰的獸族吞並,就在於他們的戰鬥方式也很臟。
元素的階級,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實力相等的情況下,水族妖獸大多都能對實力相等的對手的血液下手。
不管是逆流還是停止流動,隻要血液仍然是血液,就注定了水生妖獸會對其存在著影響力。
而維克托莉婭想要隔絕這部分影響力,就必然需要大量的元素隔離在身側,防止被水元素影響。
而一旦她做出這種舉動,用於攻擊的力量就會大幅度消減。
這點對於她來說是弊端,可對於水生妖獸來說,顯然是戰局的有利化。
維克托莉婭在這種被壓製的對局中,沒一會兒就已經身受重傷。
埃爾維當然可以選擇接下這個惡心人的對手,讓維克托莉婭擺脫這種局麵,可一旦讓黑龍脫離對對手的牽製,埃爾維又如何能在萊亞和水族之王的共同牽製下,確保自己還能活下命來呢?
萊亞想要她死,埃爾維再清楚不過。
麵對這樣的局麵,埃爾維心裡不是不恨。
她甚至在想,假使自己的眼睛沒有瞎掉一隻,萊亞和水族之王都不敢有那麼大的膽子對她下手。
這一切都怪蘇利!
可就算存在這種想法,埃爾維也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明麵上蘇利仍然是此前埃爾維賦予的,具備著龍族血脈的龍嗣。
而且還是與她身上的龍族血脈同出一源的龍嗣。
知道了埃爾維不止一次的殺死過和她有著相同血脈的人類,那對於其他龍來說,蘇利作為龍嗣卻仍然存活,本身就是隻此一例。
維克托莉婭又如何能對這個被埃爾維偏愛的少年,有極為明顯的防備呢?
誰都沒有預料到。
所以埃爾維的眼睛瞎了。
這簡直再諷刺不過。
身受重傷,敵人在自家領地不斷肆虐,耗費多年培養的親信的生命,又在自己的取舍之間……
巨龍能做什麼?
埃爾維·貝西墨又能做什麼?
這個問題,馬上就要有了答案。
萊亞嘲諷地看著埃爾維:“那樣屈辱折磨我的時候,你有想過你也會有今天嗎?”
“混亂破敗,被燃燒成廢墟,破敗成垃圾堆的領地。大量死亡的同族,被羽族女王排斥,被整個羽族隔閡的現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萊亞張狂地大笑,“光是想到這件事,我就高興得血液沸騰。”
“巨龍又怎麼樣!在一百多年的時光裡,隻要一深入戰場,就被水族和獸族忌憚又怎麼樣,對於羽族女王來說,你可不是維持羽族榮耀的必備品,而是拖累女王掌控權力的阻礙啊……”
“蠢貨。”萊亞一瞬間收斂了全部的笑意。
“既然在最初沒有想著爭權奪利,那也就不要在後來仗著自己的力量,以為什麼都非你不可。”萊亞絞儘腦汁地嘲諷。
他樂於看到埃爾維身上存在一切極端的負麵情緒,無論是憎恨還是怨毒。
但埃爾維卻隻是冷笑。
“你以為你又好到哪裡去嗎?”
“與其說當初你和巴薩羅穆合作來狙殺我,不如說是那頭獨角獸讓你不得不和他聯合著一起來殺我吧。”
“我是蠢貨?你覺得你又是什麼!一個連族人舍命相護都做不到的醜陋人魚,你也就隻能帶著你□□了那麼多年的狗,在我重傷時耀武揚威。難不成你覺得,經過多番車輪戰給我打出重傷消耗以後,你就能輕而易舉地殺死我了嗎?”
“彆搞笑了!”
埃爾維手上的攻擊從未間斷過,無論是為了緩解其他巨龍的壓力,還是針對萊亞的攻勢。
龍終究是龍。
永遠都不是一頭人魚可以輕易掌控的。
同時,埃爾維很慶幸將力量壓縮到極致,驟然爆發的攻擊方式是蘇利帶來的。
儘管是瞎了一隻眼睛才帶來的結論——
但這種攻擊方式,沒見過的不隻是她。
人魚隻會更加茫然。
大量的風元素從埃爾維的身體內散發,那些元素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大手不斷擠壓,直至它們在空氣中凝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壓縮風元素球。
常理上,這種攻擊方式就像是萊亞慣用的水彈一樣,最多也隻是一招aoe大型傷害技能。
可事實上,在萊亞做好用水幕抵擋之時,那些凝結在埃爾維周圍的高密度風元素球,就像是一顆又一顆炸彈一樣。
被對風元素有著極致掌控力的巨龍操作,而後,以埃爾維與維克托莉婭為中心,隔離出水生妖獸和其他巨龍之間的隔離帶,最終,在萊亞以為理所當然能擋下的“風彈”中,在觸碰到人魚豎起的屏障前,直接隔空爆炸。
那一瞬間,爆炸帶來的傷害,除了水生妖獸的大量死亡之外,還有著一整座山頭的轟然倒塌。
巨石接連不斷地向下滾落,高空之上的山脈,本身就屬於會飛的龍,逆流而上的水生妖獸又算得了什麼?
埃爾維化作人形,她閉著被子彈貫穿了的那隻眼,遠遠遙望著一瞬間氣急敗壞的萊亞,巨龍冷笑著說:“今天?我的今天就是你注定會遭遇的明天!隻要我不死,你這條人魚,就永遠卑微!”
視線裡,萊亞氣急敗壞恨不得跳腳的模樣隻持續了幾秒鐘,稍後他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狂喜笑容。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埃爾維對危險的反應能力爆發出來,並控製著軀體給出明顯反應之前,此前一直在玩弄維克托莉婭的水族之王,在水元素凝結出來的巨浪中,駕駛著浪頭,直接對著元素爆發了個乾淨,一旦被衝撞,即便不死,也不見得能熬過重傷的埃爾維而去。
巨龍當然躲過了不該由王者麵臨的醜惡抉擇。
但是,維克托莉婭沒有躲過。
水族之王的原型,本身就是爆發力極強的劍魚,駕駛的大量水元素以作推進器的浪潮,眼下沒有元素力量抵抗的埃爾維,隻憑借軀體硬度,絕對無法抵禦這招。
而一旦正麵接受這一遭衝撞,埃爾維基本上就是必死無疑。
維克托莉婭握緊了拳頭,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了太多的回憶。
但要說印象最深刻的,不管在何時何地,哪時哪刻,黑龍不會忘記的永遠都是,她破殼而出時,以原形圈著黑色的龍蛋,猶如守護珍寶一般的巨龍。
那或許就是在守護珍寶,因為那時的埃爾維本身就睡在寶藏之上,而一顆黑色的龍蛋,也隻不過隻是眾多寶物之一。
隻是誰都沒有想過,那顆蛋能活過來。
能活在這個幾百年裡沒有黑龍降臨的世界。
而現在,維克托莉婭猶如那時一般,同樣昂首麵對著埃爾維,無視著穿透了心臟後又被迅速拔出的尖銳之物……
黑龍露出了不符合她傲慢形象的靦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