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巨龍的舉動,再怎麼沒有腦袋,也無法否認,馬蒂爾達確實有著為王的凶狠。
沒有辦法創造價值之物,就得接受自己被拋棄的理由。
固然冰冷,可還有價值之人,卻絕不會覺得自己會被拋棄。
沒有感同身受,羽族女王更是占據著正統地位,埃爾維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探究人心,也許這群妖獸玩不明白。但權衡利弊,分析力量差異,他們卻能輕而易舉地透析。
無論私底下人是怎麼想的,但最終,也沒有任何羽族妖獸選擇打斷,或者質疑馬蒂爾達的舉動。
就像萊亞此前說過的一樣,他有什麼好悲劇的?整個水族都臣服於他。
馬蒂爾達又有什麼可憐的?整個羽族無論被動還是主動,也都得聽她的話。
“以為這樣的話就能讓我動搖心神嗎?”羽族女王並不在意,“克萊門斯,你做不到的。”
“羽族就算失去了巨龍,也是一族。是無論你再怎麼掀起戰爭,也不可能毀掉的羽族。”
就像是誕生最初,會飛的和不會飛的,以及水裡的,被徹底分成了種。
無法兼容。
“是嗎?”克萊門斯將左手舉到胸口的高度,眨眼之間,他的身上便出現了大量的黑暗元素。
那些元素蘇利看得很清楚,這並非是從克萊門斯身體內部湧出,而是突然間,外界遍布在眾多元素因子中的黑暗元素,就像是受到了牽引一樣,被不斷地帶向克萊門斯所在的方向。
蘇利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隻能憑借著元素吸收裝置的本能工作模式,勉強從這絕對的牽引中,搶到了其中極小一部分的黑暗元素。
莫名的,蘇利感受到了一股視線向自己這個方向看來。
少年收回注視著食指戒指運作模式的眼神,重新將視線放回戰場,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有可能看向自己的存在。
而克萊門斯身邊的那些黑暗元素,也不過在轉眼間,就被壓縮到了恐怖的密度。
邊緣泛著暗調橙紅色的黑色球體,就像是在宣告著危險二字的注定到來。
馬蒂爾達不受控製地後退了一步,原本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亞度尼斯,露出了全部的身影。
灰鶴愣了一下後,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女王是認為,相比於同樣為王的您親自和獸族之王對戰,現在的我們,反而更適合充當獸族之王消耗力量的工具嗎?”
這句沒有被元素加以擴聲的對話,蘇利無法聽見。唇語能力並不如何的他,隻能借助著亞度尼斯似笑非笑的虛假嘴臉,猜測這隻灰鶴又在搞些什麼事。
至於羽族女王,馬蒂爾達一開始還在亞度尼斯的眼神之下,產生了一股心虛,可過後,她臉上本應等同於惱怒的作態,被扭轉成了威嚴。
馬蒂爾達道:“說什麼工具,這場戰鬥,沒有任何妖獸可以後退!”
無論她的後退的舉動和內心的想法如何卑劣,至少明麵上,她仍然是一個願意和臣民同生共死的王。
亞度尼斯配合地做出了感動的表現。
不遠處的阿狄森,將阿斯加裡扯到了自己的身側,擋住有可能投過來的視線後,蝴蝶精直接做出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忠誠忠到亞度尼斯這種程度,簡直堪稱愚蠢。
現在的蝴蝶精如是想道。
而亞度尼斯則是一臉恭敬地告訴女王:“您既然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現在該做的就是吩咐大家迎戰。”
“就算過往您從來都沒有正麵上過戰場,但想來您敢於舍棄巨龍,應該也是手中掌握著不小的力量底牌才是。”
“女王陛下,請一定讓臣看到您的力量!”亞度尼斯就像是狂熱的信徒,注視著馬蒂爾達的眼神火熱無比。
但方才還忍不住對灰鶴交付信任的女王,轉眼間隻感覺到了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亞度尼斯一眼,但灰鶴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忠誠……?
沒錯,還是忠誠。
真誠似乎成為了馬蒂爾達心中卑劣想法的殺器。
她的嘴唇一再蠕動,最終也隻是閉上了眼睛,再次張開時,就像是沒有從亞度尼斯身上感覺到任何壓迫力一般,馬蒂爾達說道:
“全體有令!此戰,是守衛羽族和平之戰!”
“此戰,是向獸族宣告吾之尊嚴之戰!”
“此戰,是除非戰死,否則絕不後退之戰!”
亞度尼斯愣在了原地。
他突然覺得有些東西出乎了他的意料。
馬蒂爾達本來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會有這樣的表現才對。
就像是克萊門斯說的一樣,她很可憐,可憐地把握著女王之位,不甘願認輸。一次又一次地後退,才應該是這個女王最該有的表現。
但是,馬蒂爾達身上突然沒了那種想要後退的想法。
這是偽裝,還是什麼彆的?亞度尼斯分辨不清。
他隻能看到自己的同族灰鶴,以及那些羽族士兵,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變成了各種各樣的鳥類,以生命宣告,自己絕不辜負女王的期待。
馬蒂爾達……
灰鶴突然有些想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的妖獸。
不是他最開始定義的,隻憑借討好和奉獻就能解決灰鶴一族窘境的王者,也不是他現在所以為的,除了逃跑就根本不會選擇正麵迎戰的弱者。
但是……
馬蒂爾達此前有想過逃跑也是事實。
“您真的做好了參加戰鬥的準備嗎?”亞度尼斯歪著腦袋問。
馬蒂爾達卻露出了微笑:“一點都沒有,我想做的一直都隻是待在女王宮不外出,而不是需要親自迎接戰爭。”
陰謀詭計可以絞儘腦汁地去耍,禦下之術,也可以利用各種小聰明偽裝。但是,顫抖的身體,在現在這種場麵下根本遮掩不住。
“我一點都沒有做好參與鬥爭的準備。”馬蒂爾達很想大喊,但她沒有,“但是,不行動已經不行了吧?”
“克萊門斯的攻擊除了我,除了作為羽族女王的我,其他羽族妖獸,甚至都不足以成為消耗他力量的工具。”
蘇利都能看見的黑暗元素運轉模式,本來就對元素極為了解的妖獸,又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這個時候選擇讓其他人上,自己後退,才是最為愚蠢的選擇。
甚至羽族妖獸都有可能在無法獲得勝利的絕境戰鬥中,突然將武器對準她這個女王。
畢竟也許那樣,就能換來他們的存活。
“我還沒有愚蠢到根本看不清楚現實。想要逃跑,是畏懼死亡的心,但選擇迎接戰鬥,也就隻是,畏懼其他妖獸死亡的心。”
“大家都很害怕,我也不例外,可是不管是今天還是以後,選擇將巨龍趕出羽族的我,本身就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我早晚要上戰場……隻不過就在剛才,還在幻想著這件事能被無限延後。”
“不過其實都無所謂。”馬蒂爾達的眼睛明亮,沒有陰霾。
這種表現對比各種已經被克萊門斯剖析透徹的行為軌跡,簡直堪稱詭異。
她還在說:“不管是將埃爾維趕走,還是給她扣上各種帽子,又或者是說出各種根本不符合我內心的想法,這些我都不在乎。”
“沒有人教過我該怎麼做一位王者。”馬蒂爾達頭一次有了不想要辜負一個人信任的心,“但是亞度尼斯……”
“從你選擇成為我的近臣開始,我才算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一些想要承擔的責任。”
羽族不是王的一言堂。
萊亞的霸權可以讓水族遵循他的一切決定,克萊門斯對待獸族製定的各種規則,也讓他手下的那些妖獸,無條件地向上奉獻。
唯獨羽族。
女王沒有什麼絕對的權利,真正控製著整個羽族的,是長老團。
一個永遠都待在自己宮殿裡的王,算什麼真正的王?
長老團製定命令,決策命令,最後由猶如工具一般的馬蒂爾達發布。
她還得表現出,所以的決定都是自己做的。
王者,就算沒有獸族之王那堪稱絕對的族群掌控力,也沒有水族執政官萊亞那樣的暴權,起碼也應該做到承擔責任。
馬蒂爾達就這樣找了無數個說法,構建自己趕埃爾維走的理由。
笑死,還畏懼埃爾維突然戰場發瘋,將敵人對準自己?
巨龍參與的戰場,有幾個羽族妖獸會自作多情地上前讀作幫助,寫作添亂?
風元素的風場操控,根本不適合全力戰鬥的埃爾維的身邊留有自己人。
可是不找借口又能怎麼辦呢?
水生妖獸聽萊亞這位執政官的話,陸生妖獸遵守克萊門斯製定的規則,羽族女王,聽從長老團的吩咐……
這已經成為了在時間的基礎之上,構建出的無法反抗的規則。
羽族女王行事沒有邏輯,目光短淺,看不到手下的付出,給不出應有的獎勵,堅定不管什麼戰鬥,自己都能活著;
弱小,隻會耍小聰明,乾不了什麼大事……
所有標簽,馬蒂爾達全都接受。
不過……
“亞度尼斯有沒有聽說過轉化妖獸自殺的數量,比因為戰鬥死的要多得多?”
“如果你聽說過就太好了,如果你沒聽說過,那我……”馬蒂爾達露出了笑容,“現在告訴你聽。”
“我受夠了被長老團控製!就算再怎麼不想出門,那也是出於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限製不得出門。每次聽到臣民彙報,埃爾維又為我取到了勝利,我都想去親自看看那種能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巨龍。”
“一定很帥氣。”
但就算是現在,就算是埃爾維已經成為了轉化妖獸二百多年的時間裡,馬蒂爾達真正見到她的次數,也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我喜歡那樣,也一直都不想被彆人稱呼為女王。王就是王,能承擔一切的王,卻總是被添加上女性的前綴,就像是像我這類存在,坐上王者之位有多麼不可思議一樣。”
“我還聽說戰場上總有些白癡,會故意稱呼埃爾維為巨龍小姐。那些垃圾明明知道,埃爾維作為人類時,是一整個家族裡新一代的唯一繼承人。”
“就因為有人說,隻要她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那被轉化成巨龍的她,憑借智慧逃往人類世界後,就根本不會被人類欺騙坑害什麼的……”
馬蒂爾達捏緊了手中的武器,她注視著一瞬間就瞄準了彼此的克萊門斯,向對方衝去之前最後說道:“不管我這樣小小的怨懟,有多麼可笑,我也想說……”
“男人都是蠢貨、白癡、傻逼!”
亞度尼斯也不例外……
否則又怎麼可能向沒有實權的女王宣誓效忠。
這種想要成為女王勢力的白癡,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大量的灰鶴,都他媽的會成為羽族前線戰場的炮灰。
那明明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
怎麼就會有妖獸,眼瞎到一點點暗潮洶湧都發現不了,還以為,作為王的存在,是在用他族人的死亡,判斷他的忠心程度?
除非被效忠者實打實地有病。
不過沒關係,馬蒂爾達不在意這個。
反正傻逼的不止亞度尼斯一個。
馬蒂爾達衝向了克萊門斯。
這注定是一場慘烈的戰鬥。
不將元素吸收進體內,化為自己的力量,就能直接掌控元素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一隻小鳥能抵抗得了的。
尤其是那種被圈養的小鳥。
沒有經過風雨,也沒有飛過雷暴。
馬蒂爾達拿什麼和克萊門斯打?
——拿命。
她直接衝向了克萊門斯所在的位置,那顆被壓縮凝聚的黑暗元素球,直接被她手中的長柄大劍刺中。
在仿佛整個世界都從光明轉向黑暗的陰影中,強大的元素力量帶來的壓力,讓馬蒂爾達的內臟不間斷地遭受擠壓。血液順著她的嘴角流淌,紅色的痕跡,看起來一點都不適合。那個從前一直都坐在王座上的端麗女王……
但這種顏色,卻尤其適合選擇背負了一整個羽族的王者。
二者之間的交戰乒乒乓乓,轉眼之間就打過了上百招。
馬蒂爾達有一次逼近時,還在想,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和獸族之王距離那麼近。
她不斷地將身體的元素轉化成向前推進的動力,眼神裡的光,穿透了那些由克萊門斯掌控的黑暗元素。
馬蒂爾達大罵著:“反正我都已經不想活了。與其活得跟個狗一樣,還不如放棄那些亂七八糟的責任和命運,隻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臨死之前真正活一次!”
馬蒂爾達將武器對準克萊門斯的心臟。
但是……
紅腿小隼,無論這種號稱世界上最小的猛禽,再怎麼想要取得勝利,化為原型的馬蒂爾達,所能為這一擊賦予的,不過也隻是紅腿小隼的全部而已。
而這對於一隻老虎,一隻截止現在都沒有表現出原形的老虎而言,這簡直就像是嬰孩拿著食玩的小刀……
“你的一切,在我看來都像是笑話。”克萊門斯的嘴角再次掛上笑容。
無邊無際的異常感,讓馬蒂爾達不受控製的發抖,但真正讓她感到絕望的,反而是一瞬間真的籠罩了整片世界,讓世界由光明轉向黑暗的黑暗元素……
“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某一個羽族士兵驚慌失措,險些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自己人。
“不、不知道!”
“是黑暗元素濃度太高,直接影響了視力。”
“不要慌亂!穩好陣型,不要忘記了,我們是縱橫在天空之上的羽族,那些獸族不管再怎麼凶狠,他們也飛……”
飛不起來四個字,再也沒法說出口。
為保證空中作戰能對地麵造成深刻打擊,且不至於被地麵影響,大多數羽族飛翔的高度,一般都在100米至300米左右。
這個範圍能讓元素攻擊慣性向下,又能讓地麵的妖獸無法將元素的攻擊力打中飛翔的羽族。
是一種羽族天生具備的戰爭優勢。
但現在……
這種優勢被打破了。
馬蒂爾達終於明白,為什麼沒有任何一隻陸生妖獸,會選擇待在克萊門斯的身旁——
高達上百米的巨型老虎,身上被無數條黑暗元素帶環繞。那些來自外界的元素因子,就像是看見了不可割舍的半身,不斷地,不斷地向克萊門斯的身體內湧去。
這甚至談不上修煉,就像是……
有無數存在,一直都在期待著克萊門斯變強。
龐大無比的老虎,隻一個躍起,空中無數羽族妖獸,便在虎尾和尾爪的揮動間,成為一片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