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斐搖頭晃腦的,根本沒多想馮唐為什麼忽然站起來了,還以為是後者是折服於自己的精彩理論,所以不由自主的起立聽講:“……你要是真這麼說,少不得會有人路見不平,出來指責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調戲良家婦女’這種話……”
賈赦看了一眼馮唐,也趕緊麻溜的跟著站了起來。
徒述斐這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動作有點僵硬的不敢回頭看。
身後傳來了聖人沒什麼情緒的聲音:“那要如何說,才不粗俗才算是合格的紈絝啊?”
“咦?父皇安好!您怎麼來擷芳殿了?”徒述斐轉過身,裝傻的一鞠到底。
聖人像是沒聽見徒述斐請安一樣,施施然的越過徒述斐,走到了賈赦的麵前,看了一眼還癱在桌子上的《史記》,拿起來翻看:“說啊!”
這一聲裡頭,倒是多了些怒火。不過這樣一來,徒述斐反倒是放心了。能讓人聽出怒氣來,說明還不算很生氣,真要是聲音裡頭一點情緒都讓人聽不出來,那才是氣到極致了呢!
此時的聖人站在徒述斐和賈赦、馮唐中間,背對著徒述斐,所以徒述斐同樣看不到聖人的表情,隻能硬著頭皮說:“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嗯,曹子建的《洛神賦》。”聖人的聲音裡頭怒氣稍微低了些,又問,“還有彆的嗎?若是那女子不通文墨呢?”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徒述斐想了想之後回答道。
“《鳳求凰》,詞倒是淺白直接。”聖人把手裡還看著的《史記》卷了起來,回身照著徒述斐的腦袋敲了好幾下,“讓你讀書,你就讀出這些個歪理不成?”
聖人下手根本就不重,不過徒述斐是誰?多會看臉色的一個人啊!一看聖人的怒氣值低了不少,立刻就裝起可憐來:“哎呦!哎呦!父皇彆打了!兒臣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我看你是嘴上知道錯了,心裡還是不服氣呢!”聖人打了幾下,心裡消了火之後,就坐在了徒述斐原本坐著的椅子上。
待聖人坐定之後,馮唐和賈赦趕緊給聖人行禮,身子還沒躬下就被叫起了。兩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徒述斐頂著被聖人敲了幾下而有點淩亂的腦袋又湊到聖人身邊去,而聖人明顯已經不生氣的樣子,覺得有點淩亂——為什麼人家的爹都不重罰自己的兒子,他們的爹就動不動要上家法?
“父皇,兒子說的可不是歪理,而是兒子讀了書悟出來的道理呢!”徒述斐也不管自己腦袋上的發型完全被聖人毀了,趕緊對聖人澄清道。
聖人看了徒述斐一眼:“那就說說吧。”
徒述斐露出一個笑容來,趕緊開口:“父皇你看啊,紈絝是什麼?就是不務正業的高門子弟對吧!”
“嗯。”聖人點頭,表示對這個解釋還是認同的。
“既然是高門子弟,享受了家族的供養,就要待成人之後反哺家族。而反哺的方式,大多都是——嘿嘿——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徒述斐笑眯眯的說,“但是要想出仕反哺家族,那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類的,就都要被歸為小道、歪道了吧!既然是歪道,自然也就是不務正業了!因為這些東西於國於家無用啊!”
聖人看徒述斐一邊說著一邊攤開手,不反對也不認同。不過那句“於國於家無用”倒是有些戳中聖人的心了——那些隻會吟詩作畫的風流才子,便是筆下生花、文字生津,也不會讓旱災不旱、洪災不澇,更不可能讓西北東南的虎狼熄了覬覦之心,可偏偏他作為聖人,卻要對這樣的才子就算不禮遇讚賞,也不能說出心裡話來,當真是憋屈!
徒述斐可不知道聖人的心思,繼續說著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務正業,也就是紈絝子弟也是分等級的,就像剛才我舉的例子……”
“嗯?”聖人一聽徒述斐又提起剛才那套話,聲音裡頭帶著威懾,用上聲直接就讓徒述斐把後麵的話給吞回去了。
徒述斐被聖人的聲音一嚇,不敢再提調戲民女的事情,趕緊換了一個例子:“那個,就拿玩樂這件事情來說吧,嵇康就是玩樂到極致的紈絝!”
馮唐和賈赦不是很清楚嵇康是什麼人,聖人可不是七歲的孩子,自然清楚嵇康的行狀。仔細一回想,嵇康其人,喝酒、彈琴、吟詩、吸食五石散,果然是個不務正業的紈絝。這樣想著,聖人的麵上就露出些許帶著讚同的笑意來。
徒述斐一看聖人也同意自己的觀點了,立刻趁熱打鐵的繼續說:“柳三變算是尋花問柳到極致的紈絝,陸羽算是玩茶的紈絝,蘇東坡是老饕中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