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殿,太子看了一眼又回到自己手上的匣子,失笑著搖了搖頭。恰好張玉庭也在,知道前因後果的他便開口道:“六殿下對人心的把握,實在是讓在下歎為觀止!”
太子讚同的點頭:“本以為這次動作大了,少不得會被父皇申斥,倒是小寶這一出化解了。說起來,他真是我命裡的福星!”
二人這般感概了幾句,就把話題重新回到了政事上來。
張玉庭點著水脈輿圖,語氣裡帶著點憤怒道:“自正月來便雨雪頻繁,欽天監的四個靈台郎官推斷,今年恐怕春夏兩季皆有汛情!如今黃河尚還不知,隻長江的汛情已經能初見端倪了。”
“如若開化,恐怕黃河的險情要比長江還糟糕。不過此非一日之功,長江卻是關係到了幾省百姓安危的。且如今江南四省尚有餘波,萬萬經不起風浪了。”太子知曉黃河水患的可能性不大,便把心神集中在長江下遊的幾個省份來。
張玉庭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恨恨道:“水泥是足量運給各州府的,卻有人收到後隻堆放庫中!若非您下了教令,恐怕這幾個關口要道去年也不會動彈!如今隻希望長江汛情不嚴重,能騰出時間來讓咱們的人接手之後趕緊檢修堤壩。”
太子聽張玉庭的話之後,也隻能歎了一口氣。可他心中卻清楚,這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還是要做好準備。萬一……畢竟江南四省如今是塊肥肉,誰都想咬上一口。這裡麵的角逐且不說,沿河要道,每年堪修河道河堤,都是油水足的差事,哪裡能輕易拱手讓人?且等著看吧,有的扯皮呢!如今隻能指望著咱們當初留下的代管人手知道輕重,著民役堪修了!”
太子選出來的一批人手,原本就是為了接管江南四省預備的。一百餘大小官員落馬,自然有這些提前準備好的人手的一份功勞。
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真的知道輕重的。隻是江南四省的民役也是家中有田地的,在此時組織民役逐修,卻真真實實的引起了不少的怨言。民聲沸騰之下,原本還沉默的二皇子一黨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立時就上書彈劾太子不仁、誤農等五條罪責,稱其德行智慧不佳。
聖人正因為徒述斐之前的動作而有些憐惜太子,折子便被留中不發,全當沒看見一樣。
徒述斐知道此事之後恨得牙癢癢,可他自身並未入朝,未免引起聖人忌憚,也隻能避而遠之。
太子能知道的事情,聖人自然也知道了。垂問了欽天監的靈台郎之後,神州輿圖儘在胸中的聖人自然也明白了太子手下之人這般急切調動民役的原因何在。這也是他壓下彈劾折子的原因之一。
待進入了三月,果然春汛險情擴大。有民役調集堪修河道河堤的地方,隻是被淹了些農田和住宅,人員傷亡幾乎沒有。
而那些年久失修、又沒有被太子握在手裡的地界就稍微慘了一些,變成了一片澤國。
水泥的作用在其中體現了出來。就算是和太子彆苗頭的二皇子一黨中堅的幾人,也不得不佩服。
二皇子府邸早在去年六月就建好了,徒述斐為了表示自己手足情深,特意讓人給二皇子府所有有窗戶的房間都配了玻璃窗戶。
此刻二皇子府寬敞明亮的正廳裡,正坐著二皇子徒述覃,他的兩個表兄弟牛繼宗牛繼祖,又有告病在家多月的工部侍郎蘇文通。
蘇文通原本隻是托病而已,隻是自從春汛以來,卻是真的病了。沒人比他更清楚四省水利工程中的彎彎繞。
原本他撒手不管,一是為了明哲保身,二來,也是想坑太子一回。隻是沒想到憑空冒出來的這個水泥簡直是神降之物一般,生生把一出必死之局扭轉,反倒把他逼進了死角裡頭!
聖人如今還沒有什麼表示,隻是已經有禦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準備彈劾往屆沿河官員了!而他,原本主持此事的工部官員,也定然逃不脫乾係!
此時的蘇文通雙眼布滿了血絲,麵色上透著蒼白,的確是一副病體沉屙的樣子了。
徒述覃看了一眼蘇文通,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安慰他道:“蘇大人,父皇執政多年,豈能不知道水至清無魚的道理?你雖有失察之責,卻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嚴重些說不得要在那牢中呆上幾日,隻要咬住死口,頂多就是降級罷了。”
這話是寬慰,也是事實。
其實蘇文通自己也清楚,十幾年的工部侍郎也不是靠著溜須抱大腿得來的,這點見識他還是有的。隻是到底他想要二皇子的一句實在話。如今聽到了,心病也就好了大半。
“是下官見識淺薄了!”蘇文通趕緊給徒述覃行禮,因為動作太大,還咳嗽了幾聲。
徒述覃自然是趕緊讓蘇文通免禮,又寬慰了幾句,蘇文通便要告辭了。隻是臨起身的時候,蘇文通到底心有不甘,勸了徒述覃一句:“六殿下賣於工部的水泥實在是良物,隻是若此物真的取代了三合土,恐怕今後能施為的地方便少之又少了!”
徒述覃臉上笑容不變,心裡卻冷笑了一聲,隻讓蘇文通安心。待下人通報蘇文通的馬車從後門離開了,徒述覃才轉向了自己的兩個表兄弟:“且把這件事情放開手,不必糾纏了。”
牛繼宗之前就提過在水泥上動手腳的事情,如今後續發展果然如他所料,徒述覃又是這般態度,當下就不忿了起來:“殿下,你太心慈手軟了!當初若是聽我的,給他水泥裡頭摻些香灰,江南四省此刻定然形成民亂!他之前千方百計的把江南握在手裡頭,到時候也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