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船艙,徒述斐卻並不是沒事了。這次南下,除了要去解決一下南安一係養寇自重的事情之外,還要看一看海船的製造情況。
又有太子讓人在江南四省設立紡場織場的事情需要個信任的人親眼看一下進度。
去歲的時候,張道幾補缺到了這邊,正好青蓮也跟著來了,便讓青蓮來盯著這一處。
除此之外,還有徒述斐在刑部時候和博士說的戶隱戶移的事情,也要做個試點。
凡此種種,都是些瑣碎但又關鍵的事情。有些事情徒述斐能開口吩咐下去,但有些事情,卻是要他親自去看看的。各種消息需要整合和分析,徒述斐的腦子沒有一刻是閒著的。故而這船行一路,徒述斐每日裡連思念石光珠的時間都沒了。
一路無話。
因為是順流而下,又還沒到枯水期,除了些許淺灘地界,徒述斐所乘船隻順順當當的就到了繁華的江南。
到了地界,自然有張家和甄家的管事在碼頭等著,恭恭敬敬的把徒述斐迎到了早就安排好的宅邸去。
一番整理之後,徒述斐便開始了各處的走訪。尤其是船廠。
“這裡的船可下海試過了?”徒述斐看著船塢裡巨大的萬料大船,問船廠的管事。
這座萬料的大船已經沒有了桅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空桶煙囪矗立著,已經有了後世輪船的幾分影子。船身也不再是木頭的材質,已經替換成了合金,且刷上了誕生不過幾年的神奇漆料,能夠讓金屬接觸海水而不生鏽。其中的龍骨也是一樣,不再需要千年的古木,也同樣用了合金代替。可以說,今後再造巨船,不用再因為龍骨珍惜而窘迫了,可以量產了。
船廠的管事是張玉庭父親的奶兄弟,原本是跟在張玉庭父親身邊的。他自然知道自家老爺少爺和太子爺有多重視這船隻,被托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也是恪儘職守並因此自豪的。
此時見徒述斐問了,便巨細無遺的開口回答:“回六爺的話,這一萬二千料的是新造的,還不曾下水。之前五千料、七千料、九千料的俱都下過海試過。如今從膠東到福州的常見商船用的就是七千料的,有二年了。宗正府上用的也是咱們的九千料船,水軍的細船也都在逐步的替換成咱們的手藝。”
“速度呢?”
“不到17節。不過替換了船身的材料之後,還能更快。”
徒述斐呼出了一口氣:“好。”頓了一下又說,“你們做的好。不過我要的不是隻在膠州到福州的船,我要的是能在海上航行三個月甚至半年的海船。”
管事的知道,徒述斐口中的時間,指的是能那麼長時間不進行維修、補給仍然能航行的。
若是幾年前,管事的可不敢打包票,隻是這船廠裡被太子和張家網絡來的人各個都不是平庸之輩,讓徒述斐口中堪稱苛刻的條件也顯得不那麼不切實際了。
“定不負各位爺的囑托。”因為這樣的底氣,管事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自信的一拱手。
從船廠出來,一副長隨打扮的湛金就來稟報:“爺,青蓮……張太太來了。”
“快請進來。”徒述斐聽說青蓮來了,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等青蓮進來了,徒述斐扶住了要行禮的青蓮,“青蓮姐姐,跟我還生分嗎?”
青蓮也沒說什麼“禮不可廢”的話來推辭,順著徒述斐的力道,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詹桌兩側。
如今的青蓮已經是婦人的打扮了,一頭青絲一絲不苟的梳在了腦後。因為徒述斐的行蹤不能張揚,所以今日的打扮也隻是普通的富貴人家的常服罷了。
此時她看著徒述斐的麵容是親近和寵溺:“爺如今也是個爺們兒樣兒了,長大了不少。”說著比量了一下徒述斐比自己已經高了一頭的個頭。
徒述斐和青蓮兩人先敘了敘彆情,然後才說起了正事。
“……江南文風鼎盛,宗法更是嚴苛。因著這個,一開始的時候,是半個婦道人家也招不來,更何況姑娘?”青蓮說著去歲剛來時候的情況。“便是有些婦人姑娘動了心思,也頂不住那動輒就要陳塘溺斃的宗法。”
青蓮也沒賣關子,不等徒述斐問後來,便又道,“我們家的那位,也是貪了姓氏的便宜了,用了那位爺為先太太祈福積德的名頭,這才壓服住了。”說著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說的是借了太子母家的名頭。
“之後就是誘之以利。婦人家雖然在宗法裡是被揉圓搓扁也不敢吭聲的弱勢,可實打實的好處拿到手了,又能改善家境。如果是未婚的女子,因為有這麼一個職事,就相當於多了個能不斷得利的嫁妝出息。”
徒述斐聽青蓮輕描淡寫的說著這些,好像這都沒什麼大問題一樣,卻明白真實的情況一定不是全都這麼和氣順當的。
“姐姐和道幾受累了。”徒述斐心中沉重。
當初在京中的時候,和律例館的幾個博士探討宗法刑法之爭的時候,就提到過這些。
宗法之嚴苛,不遜於暴君貪官、不狠於豺狼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