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雁家裡窮,剛過七歲就被爹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賣給人牙子,四處周轉後到京城,牙婆誇她運氣好,被京城新貴許家買,進去後是正正經經做丫頭,努努力說不定能攢下銀子替自己贖身,讓她好好珍惜。
思雁牢記在心。
今天是她被分配的日子,管事兒的夏嬤嬤餓他們三天,又讓他們背完府裡所有規矩,前前後後一個月,才帶著他們前往府中各處。
剛到月江閣外,思雁就瞧見滿片的玉蘭花,她戰戰兢兢地跟著夏嬤嬤走進去,隨即被站在正屋前的姑娘驚豔,老半天沒回得神。
許嘉星鬱鬱地聽著夏嬤嬤道:“小姐,林夫子才學淵博,您下午可千萬彆遲。”
悶聲應下,許嘉星甩手回房間。
夏嬤嬤還要去其他院子,便把人交給明萱,讓她給幾個小丫鬟分配差事。
“我,明芙,桃桃都是小姐的大丫鬟。”
思雁和其他人安分地聽明萱一一介紹,又被指派到去掃院子裡的落葉,她打起精神,認真掃地,眼睛卻不自覺地落在次間門前的桃桃身上。
明萱知道小姐和桃桃要去林夫子處念書後,日夜趕工,總算在今早做好替桃桃縫好的兜包。
桃桃拿著東西欣喜一笑,“謝謝明萱姐姐,我還正想著怎麼抱那麼一堆書呢!”
明萱笑笑,“青鬆堂到咱們這兒可不近,你要拿小姐和自己的書,小心累著。”
幾本書能有多重,桃桃嘿嘿一笑。
明芙聽到她倆這麼親密,頓一步,最後暗哼身和她們擦肩而過。
思雁目睹這一切,暗地裡有計較。
雖說她們三人同是大丫鬟,但不僅明萱對桃桃格外好,讓著寵著,連明芙也是敬而遠之。
牙婆說過,越快找到府裡最受主子器重的仆人,才能越安穩地待下去。
看來月江閣裡,桃桃就是這樣的人。
下午,許嘉星蔫嗒嗒地朝青鬆堂走去,林夫子的課她聽過一回就再沒去過,那時在蘇城,母親見她實在不願就沒有逼她,這回卻是下死命令,必須出席。
桃桃挺好奇這位林夫子,聽聞她原本是江南閨秀,後來嫁給丈夫隨著他到蘇城,運氣不好,做捕快的丈夫死在山匪刀下,她一個女子,便靠著教導鄰居家的孩子勉強維持生活。
好在酒香不怕巷子深,大太太見識過幾個機靈的孩子,得知她們都出自林夫子教導,便就此親自將她請回府中教習許嘉元。
跨入青鬆堂,撲麵就是淡淡的檀香,林夫子穿著一身白衣,頭上簡單地束著一根木釵,瘦削的臉頰,薄薄的嘴唇,捏著一本書站在高台上,沉沉地望向自己這邊,
救命!好像教導主任啊!!
桃桃心裡一哆嗦。
“夫子。”許嘉星屈身行禮,桃桃也跟著拜拜。
林夫子淡淡點頭讓她們起來,吩咐丫鬟替她們收拾好書具。
她轉身走回書桌前,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耐,昨夜大太太送來一尊玉如意,珍貴異常,她剛驚訝著接過,就又聽到大太太緊接而來的囑咐。
“桃桃的父親曾救過老爺,老爺答應他讓桃桃跟著星兒學些東西,還望夫子收下這份薄禮,略表心意。”
教一個不學無術的許嘉星已經夠讓她煩躁,如今還搭上一個不知哪兒來的丫鬟。
林夫子掀掀嘴,冰冷問道:“不知五小姐看過多少書,習過多少字?”
許嘉星說說她的進度,剛停,林夫子不大不小的嗤笑聲就接著響起。
“沒想到五小姐隻學到這兒,倒是我準備不夠,今日不如就好好寫字,練練基礎。”
許嘉星的怒氣值已經達到一半,念著母親的叮囑,她按下脾氣,鋪紙提筆寫字。
旁邊許嘉元也先抄書靜心,兩姐妹安安靜靜地各寫各的,林夫子走過掃視,滿意地誇讚道:“大小姐下筆行雲流水,已屬上佳。”
經過許嘉星,林夫子靜靜站她身邊,看得許嘉星手都有些抖,才聲音平靜道:“五小姐筆法稚嫩,還需多加練習。”再看桃桃,話都懶得說,直接就走,桃桃捏著筆抓耳撓腮,毛筆真的不好用啊。
寫完字,兩姐妹一一上交,桃桃紙上全是大墨珠,自覺不要交上去惹人生氣。
林夫子單獨扯出許嘉星的紙:“五小姐彆怪我說話直,您落筆前,不如好好思索一下每個字究竟長什麼樣。”
她叫過自己的丫鬟錦書,“不如就叫她好好教教五小姐,憑五小姐的能力,她足夠。”
許嘉星沉下臉。
青鬆堂這邊正在展示反麵實例--打擊式教育,後花園旁邊,落霜院子裡,夏嬤嬤耷拉著雙眼聽著李姨娘哭哭啼啼,“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大太太也不必分這麼些個的丫鬟過來敷衍我吧?”
幾個五六歲的小丫鬟怯弱地縮在一邊,李氏看心中更氣,“讓她們來我這兒,究竟是誰伺候誰?”
等到李氏嚷著要去許呈晉做主時,夏嬤嬤才歎聲:“夫人並不是不重視姨娘。”
李氏哭得更凶,“那為何不□□好在送來----”
分明就是看她從小地方來的,不懂如何駕馭下人,故意看她難堪。
她不肯收下這些人,夏嬤嬤無可奈何,最後讓小丫鬟們守在落霜院邊上,自己先回正院稟報。
大太太聽完,看賬的動作沒停,夏嬤嬤心裡不舒服,憤憤道:“夫人就是怕她多想丫鬟是不是被咱們籠絡收買的,所以才特意選小的給她好養熟。”
“沒想到李姨娘竟然這麼不知好歹。”
說完,夏嬤嬤到底還記著李氏的威脅,擔憂道:“她不會真去找老爺訴苦吧?”
大太太神色淡淡:“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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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裡,許恒虞寫字的手一頓,“娘還在鬨嗎?”
悄悄溜來稟報的小廝道:“是呢,小的過來之前姨娘還哭呢。”
父親今日陪皇上去城郊兵營點兵,多半深夜才會回來,的確是個好時機,許恒虞放下筆,打算親自去一趟落霜院。
李氏一打眼瞧見兒子,站起身就罵,“你個沒良心的,去前院就不管你娘死活?”
她也不擦眼淚,“在寧安堂說的天花亂墜在這邊有多話,可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