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呈晉這些日子甚是心焦痛苦,大女兒的去世讓他看著如同老了十歲,但不容他好好悲傷一場,各路事情就紛至遝來。
先是從前與他作對的禮部侍郎的女兒,宮裡成安帝的新寵,前些日子還風光得意,在李侍郎朝堂上屢屢搶先奪事後,忽地一日就被打入了冷宮,現下已經香消玉殞。
宮裡和朝堂表麵上乾乾淨淨,實則息息相關,他遲遲沒有上交選秀的帖子,到前日,成安帝已經第二次暗示他了。
許呈晉不求女兒進宮能幫助家裡什麼,但求自家不要觸怒聖顏,所以哪怕星兒什麼都不懂,也必須進宮。
做下這個決定,許呈晉本就不是滋味,因此乍一聽到禮官說許呈遼也想送女兒入宮,他出奇地怒了。
多日的憋悶無處發泄,許呈晉出宮後一邊讓人去西街許府,一邊直奔戶部,今日休沐,裡麵隻有清點文書的小主事,他趕忙迎上來,“宰相大人怎麼來了?”
許呈晉麵色沉沉,“我要分家。”
主事翻開簿子,裡麵記著許家一門脈支,他點點頭,“許老太太去世三年,孝期已過,合該分家。”
“臣這就寫下契書,隻需帶回去,雙方摁下指印,分清家產、族宗、莊地,便可生效。”
許呈晉頷首,坐在了下首,瞧出了他的急切,主事乖乖把本想勸他回去先等著的話咽了下去。
沒過多久,許呈遼就匆匆來到,他先是腆著臉和許呈晉打了招呼,瞧見桌上已經放好的契書,他臉色一變,打著囫圇要離開,“哎,大哥,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點事——”
許呈晉冷冷看著他,“回來,按手印。”
許呈遼被幾個小廝圍住,眼看溜是溜不走了,反倒轉過身大聲嚷嚷起來,“大哥這是何意,青天白日地就想扣住人嗎?”
他麵露可惜道:“我知道元姐兒突然沒了,大哥你必然難過,這樣,弟弟我現在就回去,讓家裡人都多多替元姐兒燒炷香,祝她早登極樂。”
許呈晉聽他提起許嘉元時嘴裡隱隱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心裡怒氣升騰,指著分家契書陰沉道:“你若現在就簽了這份契書,我便隻拿走宗祠,家產分文不要。”
“若你不簽,那我不僅要分走八成的家產,還要讓你乾乾淨淨地滾出許家。”
他的話冷硬強勢,眼裡翻騰的濃重威嚴直落在許呈遼心裡,他知道憑借許呈晉如今的權勢,隻要動動讓自己淨身出戶的念頭,就有無數的人會幫他完成。
許呈遼頓時急了,“大哥你未免太刻薄了,這這!......”
許嘉嬙進宮的事他們早早就準備著了,新帝登基,年歲又輕,二太太對許嘉嬙能奪得皇帝寵愛抱了極大的希望,家裡的好東西都緊著閨女用,連他都得排第二。
他不是個做官的料子,又曾經為付氏一黨,隻是清除付氏一脈的餘威便把降成了六品官,坐冷板凳,現下還能好吃好喝著,都是沾了些不懂他和許呈晉真實關係的人份上。
許呈晉此刻要分家,女兒不僅會立刻沒了進宮的資格,自己以後更是彆想再以宰相弟弟的身份在府衙渾水摸魚,這叫他如何能願意。
可是......
許家作為太.祖時就屹立的家族,哪怕現在稍顯落敗,家裡的好東西也不少,許呈晉是許家嫡長子,論情論理都該由他繼承許家,許呈遼自母親死後裝聾作啞拖著不肯分家,除了想享受許呈晉的餘蔭,便是不想把家產拱手想讓。
如今許呈晉位高權重,許家留下的田地鋪子他必然爭不贏,他既說隻要宗祠,那家產就都是自己的了。
許呈遼又吵又鬨了一盞茶的時間,許呈晉就冰冰看著,不聞不問,無奈之下,他隻得憤憤拿起分家契書,苦口婆心道:“大哥,京城就剩下咱們親兄弟,合該不計前嫌,守望相助的。”
他按下手印,與其賭女兒一個不知如何的前程,還不如保住眼下的財產,足夠他享受一輩子了。
戶部主事完全不想牽扯進宰相的家事,鵪鶉似地拿過契約蓋上戶部的章蓋上,自此便徹底東西兩家許府便徹底沒了關係。
許呈晉不錯眼地盯著契書,許呈遼曾經為了蠅頭小利出賣他,他的女兒許嘉嬙,為人陰毒愚蠢,先是害星兒落水,掃尾還那般拙劣,如今竟想踩著元兒的屍首往上爬。
他絕不會給老二一家機會。
這般人品進了宮,哪怕為著麵子上一句堂姐,也會給星兒添上無窮無儘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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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星進宮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許家,月江閣的人最先驚呆,許嘉星穿著一身白衣,剛哭紅的眼睛瞪得溜圓,“母親,女兒不想進宮!......”
她長到十五歲,從沒想過進宮的事,皇宮內院,聽著就是同姐姐般端莊識禮的大家小姐們才能待的地方,她連京城的規矩都沒學明白,怎麼能進宮。
大太太揉了揉額角,“星兒乖,母親也放心不下你,這些嬤嬤,是從前伺候你姐姐的,母親讓她們陪著你進宮,萬事多聽多問,謹言慎行。”
許嘉星瞅著這些苦瓜臉的嬤嬤,心裡煩悶難過交織,她不傻,姐姐去世前也曾咳嗽著與她道歉,說她平日裡刻薄些,也是為著能讓自己快些懂事。
如今家裡兵荒馬亂,需要她進宮,姐姐已經不在,她除了擔下這份責任,彆無它法。
大太太把女兒的妥協看在眼裡,欣慰又痛心,“方嬤嬤,來教教五小姐拜見各位貴人的禮。”
元兒過世,恰逢許恒虞回京,老爺隻怕要與他多多盤問,元兒的棺材就要起靈,她還得去靈堂再多看看。
青鬆堂,林夫子的包袱重重落在地上,不可置信道:“大小姐她!?”
她無論如何也難相信,她精心培養的姑娘,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在她去侯府教書的日子裡去世了!
這兩年大姐兒避不出門,讀書又快,林夫子推辭不掉彆人的請求,優中選優地去了侯府做客卿,經由侯府一宣揚,來找她的人家更多了,可還是以家裡多為難以管教的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