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連綿,許嘉星頭一回失眠了。
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明明身子已經疲憊得不行,可意識卻無比清醒,不見絲毫困意。
許嘉星難受地抱緊了被子,姐姐當初也是如自己這樣,整夜地睡不著嗎?
方嬤嬤睡在外間的小榻上,聽著內室傳來的動靜,微微歎息,娘娘終究還是不夠清醒,總以為自己嫁的隻是尋常郎君,然而眼下看來帝王的寵愛飄渺無依,言官的唾沫卻能將她淹沒。
眼瞧著快醜時了娘娘還沒睡,方嬤嬤悄悄起身出去找了熱水,煮了碗薑茶,端給了許嘉星。
“娘娘,明日午後,去承遠殿給皇上送些吃食吧。”
許嘉星欣然望著方嬤嬤,“...可是嬤嬤不是說......”
方嬤嬤:“皇上封了娘娘嬪位,娘娘自當去謝恩。”
“眼下,還是好好歇著,以待明日應對那些妃子。”
許嘉星心弦一鬆,明日謝妃娘娘要在玉佛殿為太後祈福,眾妃皆要同去。
翌日天蒙蒙亮,餘才人便等在雲蒼樓門外,宮門微動後,許嘉星穿著鵝黃蝶紋的百迭裙,外罩撒花月華錦衫,說不出的動人,她福身行禮,“恭賀淑嬪娘娘。”
明芙扶著許嘉星,不容察覺地白了白眼,餘才人三天兩頭地望雲蒼樓來,不就指望著能偶爾遇見皇上嘛,昨日娘娘剛封嬪,今日她就來得比往常更早。
方嬤嬤也跟在許嘉星身後,看見餘才人恭順的姿態,便知許嘉星平日裡把她說的話記在心裡了,她稍稍安心。
玉佛殿外,眾妃們皆等在廊下,時不時閒聊兩句,話題總是離不開新晉的淑嬪娘娘。
“淑嬪娘娘真是好福氣,這樣的待遇宮裡真是獨一份。”
不怪旁人眼睛都盯著淑嬪,大宴朝雖不沿襲前朝舊俗,但人們心裡,淑賢德容四字終究是比旁的封號來得珍貴。
況且當今天子還是個不愛給封號的。
說著,她們中有人打頭提起了最前頭站著的趙嬪,打趣道:“要說還是趙嬪娘娘眼光獨到.......”
她們話裡全然等著看笑話的興奮,這年初還任由責罰的妃嬪,不過短短幾個月,一躍比至自己還高了半階,今日兩人碰麵,必然有的看。
就這麼大的地方,幾人的聲音還是順著春風吹到了趙嬪耳朵裡,她淩厲的丹鳳眼微動,盯得那幾人不敢再說。
她依舊是那副慵懶的語調,涼涼道:“怎麼?還未進佛殿,你就想先跪一跪了?”
不再看那些嚇得魂飛魄散的妃嬪,趙嬪心裡也計較著,自她第一眼就對這個長得比所有妃子略勝一籌的許嘉星,便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忌憚。
這宮裡,戚昭儀肌膚勝雪,但柳眉清淺,宮裡進宮的螺黛,儘數供著她,孟嬪書香門第,詩詞俱佳,卻是身量不高。
而許嘉星,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無一不精致,最後,她還占著一句年輕。
這讓曾經自詡宮中容顏第一的趙嬪再也坐不穩,皇上看重家世,她隻是尚書的侄女,能坐到嬪位,靠的是自己花費無數心思保養的身段。
為此,她一瞧見許昭儀就忍不住地挑刺,然而就是這連皇上麵也沒見過的宮妃,就敢直言與自己抗衡,她怒火中燒,殘存的理智卻讓她發現了許嘉星的弱點。
這是個天真嬌養大的姑娘。
京城裡沉浮的世家,哪家沒有些醃臢禍事,許嘉星卻仿若從未經曆,趙嬪當時便想著,趁著皇上沒有興致進後宮,把她的性子嚇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再美豔,皇上又怎麼可能放得進心裡。
但皇上來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施展其他手段,現下看來,終究是她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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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嬪到!”
眾妃立即朝門前望去,許嘉星被灼灼目光緊盯,不適了一瞬,但其中最淩冽的,還屬趙嬪。
其他人情不自禁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趙嬪一身織金宮裝,愣是裝作沒看到淑嬪。
如今她們同為嬪位,沒有封號的趙嬪,按理該對許嘉星行半禮,這會兒卻一動不動。
許嘉星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叫起了其他行禮的宮妃。
她竟沒有抓住這個大好機會,為之前的罰跪出氣,不少人有些驚訝,居然這麼沉得住氣,難道是怕了?
嬤嬤眼皮耷拉,今日是為著太後祈福,娘娘在這會兒和趙嬪鬨起來,才是蠢鈍至極。
卯時一到,玉佛殿鐘聲輕響,眾妃雙膝跪在蒲團上,虔誠地閉眼禱告,謝妃眼睛掃過下方,眉頭微皺,怎的少了一人。
“娘娘恕罪,嬪妾來遲了。”
謝妃不言不語,紀妃柔柔一笑,“怎的來遲了?”
呂才人慌張極了,“娘娘,嬪妾出門時,宮門前的石子沾了雨水,嬪妾不小心踩在上麵,險些摔了,還弄臟了衣裳,回去更換才來遲了。”
紀妃握著珠串,“哦?那就是灑掃的太監宮女們不夠儘心。”
她望著謝妃,“妹妹可要好好罰一罰,瞧把呂才人嚇的。”
謝妃抬眼,聲音沉穩,話頭倒落在了許嘉星身上,“寶雅閣臨著雲蒼樓,灑掃宮室的太監也歸淑嬪所管。”
“淑嬪,你說如何處置。”
方嬤嬤頓時緊張,仔細聽著許嘉星的處置,“太監宮女們值守失當,罰俸半月。”
謝妃點點頭,許嘉星又看向仍舊跪在地上的呂才人。
“至於呂才人,便回去抄送佛經,再送到玉佛殿由法師念誦。”說完,許嘉星瞥了眼嬤嬤,繼續道:“本宮看你手上還掛著傷,回頭好好用上藥膏,彆留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