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易容後的萩原研二。進了屋,他熟門熟路地找椅子坐下,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我還以為大明星很忙呢。”短短一段時日萩原研二的馬甲就成了新秀愛抖露,清水涼走在大街上都能看見他的海報——雖說這其中可能少不了公安的推波助瀾。就是清水涼自己,也自掏腰包,買了不少周邊給他衝銷量。
甚至還開了幾個小號免費給他做五毛水軍。
萩原研二抬起眼皮,這張出自清水涼之手的臉美得巧奪天工,黑暗裡仿佛自帶光芒。他無奈地笑了下,懶懶地屈起手肘搭在桌沿。
“來了幾次,你都不在,怎麼今晚回來了?”
其實想問的是出了什麼事,但萩原研二知道就算不明說清水涼也知道他的意思。她願意說的自然會說,不願意說的,恐怕他問了也沒用。
“回來拿些東西,我不會再回來了。這裡以後會變得很危險,你也不要再來了。”
清水涼像是不知道迂回婉轉這幾個字要怎麼寫。
萩原研二卻沒大吃驚。他其實早有隱隱的預感,而今不過是證實了。他倒是慶幸,自己此時此刻出現在了這裡。不然,看清水涼這個樣子,可不像是會跟他告彆。
這小姑娘,越長大越無情。
“和她一起?”他看向屋裡陌生的女人,後者對他輕輕一笑,“你奇奇怪怪的朋友可真多。”
“你是在說自己嗎?”清水涼把需要用的東西胡亂往背包裡一塞,便開始趕客,“快點走吧,記住,以後不能再來了哦。再遇到危險可沒人去救你了。”
庫拉索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乖乖巧巧地等她,清水涼怕她無聊,從冰箱裡拿了塊小蛋糕遞過去。
收拾東西的時候,清水涼輕輕哼著歌——萩原研二仔細辨認了下,似乎是首日本民謠。原曲哀傷婉轉,給她唱得像小學生春遊動員曲。
“讓讓——”萩原研二用身體重量壓著椅子往後倒給她讓出一條道,清水涼走過去抓起一隻小兔子玩偶。又抽出他送她的零食箱子,倉鼠似地往外掏東西。
如果不是知道她要去逃命,這麼看上去真像小學生春遊一般。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下。
“隻有你們兩個一起走嗎?安室那家夥應該會想辦法讓公安提供證人保護計劃的,你拒絕了?”他自問自答,“以你的性格,確實不像是會答應的樣子。”
“你廢話好多哦。”清水涼被雜事弄得焦頭爛額,說話也不客氣起來。她可得趕在琴酒想到來這裡找線索之前趕緊撤走,也不知道那個被她扔給小豬佩奇的發訊器能幫她拖多久。
萩原研二歎了口氣,“你保護好自己,我和安室會努力,儘快將組織從日本國土上清除,到時候你就可以回來過自由的生活了。”
“嗯嗯嗯。”清水涼表麵上先答應他,“我知道啦,你怎麼越來越囉嗦了?”
庫拉索把小蛋糕吃完了,安安靜靜地拿手帕擦了擦嘴,然後把另一塊塑料裝的小麵包塞進了清水涼給她準備的背包裡。
“喜歡這個味道嗎?”
庫拉索點點頭。
“下次還給你買。”
“這裡還有一個活人呢。”萩原研二鬱悶地幫清水涼把背包拉鏈拉上。
“嗯嗯,”清水涼安撫他兩句,“你也想吃蛋糕嗎?”
桌子上已經沒有蛋糕了,庫拉索趕緊把自己的背包背好小心地看了眼萩原研二。萩原研二無能震怒——這還是第一次有女性對他露出這麼明顯的防備加警惕的神情。
他受傷了。心靈創傷。
那邊歡快的小學生春遊曲還在繼續,以樂景襯哀情。
“算了——”
他歎著氣從脖子上把戴了許多年的護身符掛墜取下來。
“你過來。”
“你做什麼?”
“借花獻佛,物歸原主。”他語氣帶著懷念與溫柔,“我一直覺得我能順順利利活到今天一定是托了你送的護身符的福。現在,你比我更危險,也比我更需要它。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所以希望能讓它代替我保護你。”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清水涼推拒道:“既然你覺得它能保佑你,那就繼續留著它吧。”
萩原研二搖搖頭,他很堅定。
“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該讓它保護你了。”他強硬地把護身符塞到清水涼手裡,護身符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輕輕灼燙著清水涼的手心。他輕輕笑了下,眼裡閃爍著溫潤的光,“不過我有個要求。等一切結束了,你要送我一個新的護身符。”
你知道這種話我們一般稱之為fg嗎?這可不興亂說。
再耗下去,大家出門可能就要跟琴酒對臉了,清水涼便沒再推辭,把護身符收起來,然後冷酷無情地將萩原研二掃地出門。
“易容的技巧和要點我已經用郵件發給你了,你記得看,有不懂的就去問柯南,他在夏威夷實習過,他什麼都會。”無視掉萩原研二滿腦袋的問號,清水涼衝他擺擺手,臉頰上倏地亮起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再見啦。”
萩原研二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起來,忘掉了那點疑惑,“再見。”
他那時候並不知道,兩個人的再見是不同的意思。
清水涼的表現那麼自然,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成竹在胸。萩原研二見識過她的手段,便也沒有懷疑她能否在組織的視線下成功隱藏起來。
他以為縱然分彆有時,依然相會有期。就好像清水涼曾去往國外的那幾年一般。不過是一段等待罷了。
在與某人相會的日子到來前,那些日子都名為等待。因為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在那之前的日子都被賦予了漫長又短暫的意義。他在分彆的那一刻起,便期待著與她再度相逢的那一天到來。
所以他並不知道,不是所有等待,都有歸期。
那是他和名為清水涼的女人,最後一次相見。
正如相逢未有預期,這世上大部分離彆也都在一個轉身間的猝不及防。擦肩而過了,繼續遠去,趟過時光漫漫的一條長河,要在很久之後才明白,原來離彆的時刻早就來了。
原來再見早已說過。
“我們要去哪兒?”庫拉索問道。清水涼和庫拉索一人背著一個背包站在大街上。黑漆漆的天幕仿佛墜在人的頭頂,不知何時,月光被一層又一層陰雲吞沒了。“看上去快要下雨了。”
清水涼也給自己做了易容——烏黑長發變成了淺褐色微卷短發,腳下踩了增高鞋,胸脯被一圈圈繃帶束起來,藏在白色衛衣下,身材愈發顯得修長瘦削。一雙暗紅色的眼眸血一般。儼然已是二十出頭的男青年模樣。
庫拉索站在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夜深了,每一扇窗都黑著燈,安靜地凝望著吹涼了月光的晚風。
在看什麼呢?庫拉索想道。
庫拉索沒有之前的記憶,對她來說,這個夜晚是她和身前這個女人的初遇。她把她從公安的身邊帶走了,她便跟著她漫無目的地飄蕩。
說來神奇,庫拉索一點也沒懷疑過清水涼會不會害她。從看到她第一眼,她就相信她,就好像一條魚,相信大海的洋流會將她帶回彼方。
她現在在她身前站著,那張隱藏在陌生麵具下的臉龐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混雜了悲傷、懷念、不舍、哀慟,最後放空了瞳孔,像是心神也被那扇黑著燈的窗吸走了。
從庫拉索遇到清水涼以來,她就一直是笑著的。像個不斷發光的小太陽似的,把陰霾照得無所遁形。
驟然見了這樣的表情,庫拉索有點驚訝——原來她也會有很難過的時候嗎?
但那樣的表情轉瞬即逝,好似是飛鳥輕輕掠過群山般的錯覺,庫拉索眨了眨眼,她已然又輕笑著說道:“你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清水涼用了變聲,嗓音是一把低沉清雅的男聲。
庫拉索點頭後,清水涼走到家門口的郵筒前,將一張明信片從背包裡提溜出來。明信片上寫的寄出目的地就在對麵。
夜裡寒涼的空氣像凝了冰渣,明信片光滑的表麵墜著一滴滴黯淡月光,在血色瞳孔的注視下“咚”一聲掉進了郵筒的胃裡。
清水涼扒著郵筒的眼睛確認了下明信片的位置,隨後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叉起腰來——用現在這個造型做這個動作不能不說有點奇怪。“好啦!咱們走吧——”
要對波本說些什麼,清水涼想了很久。要說的太多,能說的太少,最後隻寫了一句再見。
擔心這樣太過冷漠,又在後麵加了句:早點睡覺,不要熬夜,不要感冒。
或許擔心生活在天氣變化如此神鬼莫測的柯南世界的原著居民會不會感冒是她多慮了。
清水涼打了個噴嚏,這麼想道,一抬腦袋,卻看到熟悉的白色馬自達與她擦肩而過。
嚇得她差點把刹車當油門踩。
“怎麼了?”副駕的庫拉索疑惑地看著清水涼。這位儼然已把此次出逃當成了旅行。儘管努力正經起來,眼裡卻是忍不住的好奇興奮。
“沒什麼。”清水涼心有餘悸。
幸好。不然差點就要被波本逮個正著了。
似乎放心的有些早。清水涼轉入大街上,前方路口設著路障,奇怪眉毛君風見裕也正帶著幾個公安守在那裡。
清水涼思考了一下這群人不是在堵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嘖。”她略顯不耐地挑了下眉。“到了最後也不叫人省點心。”她對庫拉索比了個“噓——”的手勢,“待會兒不要出聲,隻要跟著我說的話對口型就好。”
庫拉索點點頭。
風見裕也按降穀零的吩咐儘忠職守地在附近幾個主要路口都安排了關卡,進出口的車輛都要排查——據降穀零推測,清水涼很可能會在今晚回一趟自己家。
雖然在風見裕也看來很難理解,這時候回家不是羊入虎口嗎?降穀零此時正在趕去清水涼的家裡查看情況,風見裕也要做的就是確保清水涼沒有混在這些即將離開這個區域的車輛裡。公安用來當作封鎖申請的理由當然是偽造的。
如果能將黑櫻桃截下帶回公安,對他們來說當然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風間裕也想,他的上司此時想要找到清水涼,帶回她的理由估計同什麼利益考量完全沒有關係。他隻是擔心她的安全罷了。
雖然這在風見裕也看來也很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