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蒂斯現在對人心的把握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稚嫩了,這種程度的煩躁在他眼中跟透明的一樣——雖然得到經驗的方式有點不堪回首,但至少結果是好的,他已經不怎麼容易掉坑了——因此見到埃裡克反應這麼奇怪,他就直接說:“我不是大少爺,你突然生什麼氣?”
埃裡克又沒理他。
總覺得這是聲音好聽,但習慣沉默的音樂家。亞特蘭蒂斯對有天賦的孩子還是習慣性多幾分包容心,被無視了也一點都不生氣,轉頭去思考到底什麼時候才有人來找他。
弗朗西斯·波諾弗瓦那家夥該不會是真睡著了吧……自己在他國土上呆好幾天了為什麼還沒反應……
第二天的時候,亞特蘭蒂斯的視野就更加清晰了一點,差不多能看出人的輪廓了。埃裡克的煩躁也愈發明顯,甚至都不肯亞特蘭蒂斯靠近他,仿佛靠近就要控製不住脾氣一樣。
亞特蘭蒂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埃裡克自己很清楚,他這都是找借口的遷怒,隻是不想被亞特蘭蒂斯看清自己的長相而已。
他之所以隻能躲在陰暗的地底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的臉宛如被毀容一般,無論誰見到都隻會驚叫,甚至把他當成魔鬼。他龜縮在地下的世界,在這裡他就是地下迷宮的王。
埃裡克確定他有著非凡的才華,無論是建築還是音樂或是其他的什麼方麵,他都認為自己是天才,可偏偏卻有著這樣的一張臉,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展示自己。
他的傲慢來源於自己出類拔萃的能力,他的自卑來源於自己恐怖的外表。
無論如何,這是他第一次把人撿到自己的地盤,甚至讓對方住下,也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平等的對待。亞特蘭蒂斯哪怕在他發脾氣的時候,也會像哄小孩一樣平靜又溫和地對他笑,平時更是不吝於誇獎他的一切成就,包括作曲,歌喉,樂器演奏甚至機關製作等等……
可如果亞特蘭蒂斯的眼睛能看見了,這一切還會存在嗎?
埃裡克深知外表的重要性。哪怕是一個草包,隻要有著光鮮亮麗的外表,也會有不少人願意圍繞在草包身邊獻殷勤,隻為得到對方一個笑容。
但若是一個魔鬼般醜陋如他的人,就算有著一肚子驚世才華,大概也隻會被避之不及,沒人有興趣了解他吧。
世人就是這般膚淺又愚昧,埃裡克瞧不起他們,可世界就是把握在這種占據多數的愚者手中,他也就隻能抱著自己的才華,躲在這種暗不見光的地底。
說起來,那些人是見到他的外表就不打算再了解他的才華,但亞特蘭蒂斯不一樣,他是先知道了他的才華,然後才見到的他的外表,說不定態度不會……可……
看亞特蘭蒂斯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是個什麼種族,不過應該是見慣了美人的。等他恢複了視力,再看到他的外表,會不會露出和那些俗人一樣驚懼厭惡的眼神?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埃裡克心中的煩躁就不減反增,甚至冒出了乾脆徹底弄瞎亞特蘭蒂斯的念頭。他知道一些能不引起懷疑的辦法,但卻不清楚對非人類有沒有效果,而且一旦被發現了大概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這一刻,埃裡克覺得自己大概內心真的住著魔鬼吧。居然想如此對待一個待他十分友善的人,簡直就像是《伊索寓言》裡那恩將仇報的蛇。
除了魔鬼,還有什麼人會這樣做呢?埃裡克唾棄著自己,一時倒也怨不得那些以貌取人的家夥了,因為他現在也開始感覺自己的靈魂令人作嘔,甚至覺得如果早點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他說不定就不會過得這麼痛苦了。
既然存在亞特蘭蒂斯這種非人類,那神大概也存在吧。
而他這腐爛的靈魂……注定將會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