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說:“你要消失了。”
亞特蘭蒂斯有些遲鈍地低頭,終於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是半透明的狀態了。
“……等你回想起了全部,大概就真的要消失了。”恩奇都冷靜地分析道,“還要繼續嗎?”
亞特蘭蒂斯沉默了一會兒:“……抱歉,我想繼續。”
“……我知道了。”
恩奇都沒有勸阻亞特蘭蒂斯,真的一路把他帶到了亞特蘭蒂斯國的國界處。
那裡什麼都沒有。
已經接近透明的亞特蘭蒂斯麵對恩奇都的疑問,解釋道:“應該是防禦機製起作用,被隱藏到亞空間裡了,隻要這樣——”
隨著亞特蘭蒂斯手指隨意地一劃,前方就裂開了一條空間縫隙,縫隙中露出了與周圍截然不同的景象,荒蕪的廢墟向恩奇都展露出了一角。
但恩奇都並沒有關注那些,他的視線落在了亞特蘭蒂斯的手上。
在打開裂縫後,亞特蘭蒂斯就自然而然地把手伸進了裂縫裡……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手化為了光點消失了。
“怎麼回事?”恩奇都下意識地把亞特蘭蒂斯拉遠了點。他之前猜是記憶全恢複了亞特蘭蒂斯就會消失,這也太突然了。
亞特蘭蒂斯也很不可思議,他呆滯地低頭看著自己消失的部分,難以置信地說:“……國土……在排斥我?為什麼?”
恩奇都皺著眉,在亞特蘭蒂斯的阻止下強行把自己的手也伸進了裂縫,但什麼都沒發生。沉默了一會兒,恩奇都轉頭問亞特蘭蒂斯:“你確定你還要進去嗎?”
亞特蘭蒂斯看著本以為會歡迎自己,讓他在消逝前感受到溫暖的國土,一時難以回答。
“……那個聖杯戰爭,要去試試嗎?”恩奇都再一次提議。他是覺得亞特蘭蒂斯能多活一陣是一陣,聖杯戰爭有沒有用不清楚,但現在亞特蘭蒂斯要堅持進去的話,消失卻是肯定的。
亞特蘭蒂斯苦笑:“就算我決定不進去,去那個聖杯戰爭也來不及了。愛德蒙說六十年一屆,下一屆還有十幾年,我這個狀態大概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恩奇都卻說:“這裡的靈脈很充足。”
亞特蘭蒂斯迷茫地看著他。
“隻要有充足的魔力……梅林說過,以我的機能,模仿一下許願機這種事我大概也能做到。”恩奇都笑著說,“要向我許願嗎?”
“梅林什麼時候跟你說的?不對,他為什麼要對你說這個?”亞特蘭蒂斯驚了。
“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了。”恩奇都無視了亞特蘭蒂斯抗拒的表情,“如果您不許願的話,我就要許願了。”
亞特蘭蒂斯陷入了混亂:“你要對自己許願?等等,你要做什麼?冷靜點,許願機什麼的聽著就很不妙啊,梅林說的你不要全信……”
恩奇都意外地堅持:“我想試試。”
亞特蘭蒂斯抬起沒消失的那隻手捂住了臉。這一天,他終於想起了,恩奇都曾經還是個好奇心旺盛到能闖冥界的熊孩子……當然,他也明白恩奇都這次完全是為了他,但就算他拒絕估計也沒用……
“向我保證對你沒有影響。”亞特蘭蒂斯最終還是讓步了。
“不會的放心吧!”
回答太快了反而無法信任啊!亞特蘭蒂斯不滿意,想要再問幾句,但恩奇都已經不想等了。
“遠東的聖杯戰爭是麼……”察覺到亞特蘭蒂斯呆在這片土地上情況隻會惡化,恩奇都迫不及待地開始抽取靈脈裡的魔力,天之鎖緊緊地綁住亞特蘭蒂斯防止他失散,“類似於每次穿越時空的感覺啊……總之試試運氣如何吧。”
亞特蘭蒂斯:“…………”結果居然是碰運氣嗎?!這司機太讓人難以信任了,他想下車!
然而不等亞特蘭蒂斯開口說些什麼,他的意識驟然斷線了。
後記:
一年後,法國巴黎,某畫展。
“……露絲?”傑克·道森遲疑地問道。
“嗨,傑克,許久不見。”露絲笑眯眯地衝他打招呼,“還沒恭喜你呢,大畫家。”
“不是什麼大畫家……”傑克·道森呆呆地說。
露絲不矜持地直接翻了個白眼:“拜托,我在美國都聽說你的名聲了。”
傑克·道森沒能上救生船,但他在海裡找到了一塊浮板,躺在上麵勉強躲避了被凍死的結局。倒是因為掉下去比較早的緣故,無論是燈光一齊熄滅,還是斷成兩截後一小段時間微妙的平靜,還是最後的徹底沉沒,傑克·道森都看了個全程。
這一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在了畫家的腦海裡,他隻有把在自己腦子裡瘋狂叫囂存在感的畫麵畫出來,心裡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結果這完全是感情宣泄的無心之作,反而被人賞識,兜兜轉轉之下,傑克·道森又回到了他一開始渴望成名的巴黎。這次他依然不是富翁,但至少已經不用在街頭給人畫10美分一章的畫像,而是開得起畫展了。
現在大家提起他,都是“那個畫泰坦尼克號沉沒的畫家”,仿佛很有名氣一樣。傑克·道森倒是希望有一天大家能關注他其他的畫,不過泰坦尼克號的存在感太高了,如果他沒什麼驚世之作的話,哪怕其他畫的水平都高於泰坦尼克號係列,以後代表作也隻能是《泰坦尼克號的沉沒》了。
“那個,你未婚夫……不是,你丈夫也一起來了嗎?”話音剛落,傑克·道森就想打自己一拳,這話題找得也太糟糕了。
他倒是知道露絲沒死,因為幸存者後來都上了趕到的卡帕西亞號上,不隱姓埋名的話打聽起來還是挺容易的。不過因為露絲跟他絕交了,他得知她安全了也就沒再去打擾,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露絲。
露絲聳聳肩,這明顯是不應該出現在貴族少女身上的不夠優雅的動作,但她看起來十分習慣這麼做:“我沒跟他結婚。”
“什麼?!”傑克·道森震驚了。
露絲就稍微給他解釋了一下。
卡爾·霍克利的家族是泰坦尼克號所屬白星公司的大股東,還負責了建造泰坦尼克號所用的鋼材。泰坦尼克號出事之後,不光白星公司的股票狂跌讓他們家虧損了很多,霍克利家族的名譽也一落千丈,不少受害者家屬都質疑他們家族的鋼材質量有問題,然後合作商們就趁機壓價或解除合作,導致雪上加霜,惡性循環……
這個時候,霍克利家族需要的不是隻能當個擺設,增添一個貴族光環的無用妻族,而是能幫助他們度過難關的可靠同伴。但是悔婚對名譽的打擊更大,於是——
“我就答應了他們假裝病逝,理由就是泰坦尼克號沉沒給我的刺激太大,到美國後就一病不起,最後撐不住就死了。”露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仿佛在講笑話一樣輕鬆,“這樣卡爾就能不必背負遇到危機就悔婚的名聲,可以跟其他有用的家族聯姻了……你問補償?我沒要,不過老霍克利先生堅持,最後就是用之前他們幫我家族還的債抵了。”
傑克·道森有點懵逼:“呃,聽起來好像還挺劃算的。”
“是吧,我也是不懂了,我隻是拋棄貴族身份假死,他們為什麼就覺得我犧牲了很多一樣,好像生怕我瘋了來個魚死網破,一定要給補償堵住我的嘴……”露絲歎氣,“我其實無所謂,但我媽媽你懂的,她沒辦法接受……好在伯爵先生願意幫忙——”
“伯爵?基督山伯爵嗎?”傑克·道森很驚訝,這裡為什麼會出現伯爵。
露絲點點頭:“就是他。因為一些巧合,我現在在為伯爵先生工作,養活我母親呢……唉,雖然她還是經常抱怨,但反正我大部分時間不回去,隨便她了,隻要不拚命維持貴族水平,明明能過得很好啊。”
傑克·道森發自內心地為露絲感到高興:“恭喜你!看起來你過得不錯。”
“哈哈哈,雖然辛苦了一些,但跟以前比我確實快樂了不少。”露絲興致勃勃地說,“前幾天我才去農場試了試用男人的姿勢騎馬,真的比以前那種彆扭的側坐要舒服很多,還更安全,過些天我打算去你說過的聖塔莫尼卡碼頭……”
她說的都是曾經傑克·道森在泰坦尼克號上給她講過的經曆,當時傑克·道森還承諾過等下了船就帶露絲一起去,不過兩人當時都沒太當真,隻是過過嘴癮罷了,因為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沒那麼深。沒想到現在露絲自己一個人就去把那些事都做了一遍,這讓傑克·道森又感動又驚喜。
雖然他們曾經絕交了,可傑克·道森也知道露絲內心並不是那麼想的,她隻是選擇了責任,而他沒能等到她後悔。但現在……聽著露絲的敘述,傑克·道森的眼神越來越亮,他激動地上前一步:“哦,露絲……”
“停。”露絲抬手止住了傑克·道森前進的步伐,“你現在重要的是畫展吧?”
傑克·道森的表情陡然一僵,然後垮了下來,嘟嘟囔囔道:“以前是你被困住哪裡都不能去,現在你是能想去哪去哪了,倒是我……”
“加油吧,大畫家。”露絲笑眯眯地說,“你也在實現你的夢想不是嗎?”
她這麼一說,傑克·道森也笑了起來:“……是啊。”
他們都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就在傑克·道森和露絲聊天的時候,畫展的侍者領著一個人走了過來:“道森先生,這位先生想見您。”
“你好?”傑克·道森也不認生,跟來人握了握手。
“你好,道森先生。”那個人的聲音低沉又動聽,“我是個作曲家,本來是想看看泰坦尼克號沉沒的畫來找靈感,但剛才我看到了您放在東南角的一幅無名素描……”
傑克·道森回憶了一下,想了起來,那副畫是畫的亞特蘭蒂斯——當然,在船上給亞特蘭蒂斯畫的早就跟著泰坦尼克號一起沉了,那副是他根據記憶重新繪製的,這次畫展因為自己作品不多,就拿出來湊數了……不是質量上的湊數,是他其實原本不怎麼想讓這幅畫被其他人圍觀的,但他的負責人堅持,他也就妥協了。
“你是問亞特蘭……啊,我是說,一個看書的少年那幅嗎?”
“是的,我想來問問,你是不是認識亞特蘭蒂斯。”
傑克·道森睜大了眼:“你認識亞特蘭蒂斯?你是他朋友嗎?等等……說起來……你剛才說你是作曲家?”
“沒錯。”戴著奇怪麵具的客人說,“怎麼了嗎?”
“……姑且問一下,你是不是還擅長機關術什麼的?”傑克·道森猶豫著問道。
“是。他提起過我嗎?”
傑克·道森沉默了幾秒,謹慎地問道:“請問您的名字是?”
客人回答道。
“叫我埃裡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