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柔掀開紅泥小火爐,先把溫酒倒進壺裡,再斟到她杯中,“謝陛下好意,可有……什麼新奇玩意兒嗎?”
她是試探,季鬱的姑姑福康郡主可是聲名遠播的女子,她一生未嫁,公主府裡養著無數麵首男寵,最大的興趣便是帶著侍衛周遊天下,見到俊美男子便與之春風一度。
季鬱及笄的那天,她回京送了她兩大箱子的禮物,其中竟有半箱子都是房事秘術、某些不可言說的圖畫書籍。
“……”
季鬱雙手捧著酒盞,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嘗味道,滿足地半眯了眯眼。
這酒是當之無愧的烈酒,取乳羊身上最嫩最薄的那層皮和米酒浸泡在一起,然後加入酒曲,釀造數月之久。裡頭還需添各種香料,入口辛辣綿柔,半杯就能使人暈一暈了。
她看著謝懷柔的表情,想起以前的事,唇角弧度逐漸變大,眼眸也跟著笑成了一條彎彎的縫。
“姊姊放心吧,這次姑姑真沒送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那時剛及笄,拿到姑姑的禮物,故作不懂,特意把精挑細選的淫詩豔詞抄在紙上,拿去問謝懷柔是何意。
她臉上當時那憋不住羞澀尷尬的樣子。
竟還能故作鎮定,硬生生歪曲事實地告訴了她是什麼意思。
這事季鬱笑了足足半個月,一回味起就笑。
“……”
“姊姊嘗嘗看這酒,”季鬱抬袖,親手給她倒滿酒,“這肉酒和我們這兒的很不同,但跟南寧那兒的冰玉燒有幾分相像,當然,都是難得一見的瓊漿。”
謝懷柔舉杯嘗了口,聽著酒名,又見她麵不改色喝下去的模樣,以為是甜酒。
一口毫無防備地嗆紅了臉頰,“咳咳……”
季鬱怔愣,忙放下酒盞拍了拍她的後背。
“姊姊慢些喝,”她抿唇笑,“那麼怕我今夜抱著酒壇子睡麼?”
謝懷柔微蹙了下眉,垂眼望著杯中酒,認真地說:“此酒甚烈,不可多喝。”
怕她真要把兩壇子酒全部喝完,品酒助興,烈酒就傷身了。
“無礙,”季鬱想起今日早朝上的事,“那新擢的禮部尚書,剛從南嶼調回來的曹琦雨,姊姊可有印象?她新編撰的《酒經》我可喜歡了,沒想到人卻是如此嚴肅的。”
“有印象,”謝懷柔頷首,含笑說,“曹琦雨曾和臣同窗過一段日子。”
季鬱的興趣立刻被調轉,她很少開口說自己的事情,“哦?曹琦雨也是丹青學堂出身嗎?姊姊和她關係好不好?”
丹青學堂是前朝設立的女子學堂。
裡頭有士族子弟也有寒門庶族,同樣的用度吃食,同樣的臥房床榻,過了啟蒙年紀後便直接授課於皇宮太傅,學堂裡號稱全是天底下最聰慧的女子。
謝懷柔輕笑著搖搖頭,幾杯酒下肚,終於不再自稱臣不臣的了。
“她是曹家貴女,玩伴眾多,我那時候隻知道悶頭苦讀,對她不過是略有聽說罷了。”
對昔日的同窗,竟然隻是略聽說過。
季鬱忍不住悶頭笑,抿了口酒,又問說:“那姊姊在丹青書院可有彆的友人?”
謝懷柔老老實實地搖搖頭:“無。”
季鬱:“噗嗤。”
謝懷柔:“……”
季鬱整理了下表情,正色狀說:“沒什麼,我隻是覺得……覺得姊姊定然專心好學,課業優異。”
“尚可,”喝酒後的謝懷柔明顯對控製表情沒那麼擅長了,唇角微微上翹,“也就是總拿甲等,幾乎未曾居過第二。”
幾乎未曾?
季鬱聞言好奇地笑,“那姊姊也是拿過第二的?”
謝懷柔唇角的笑意斂了斂,垂眸喝酒,有點悶悶地說,“經學一業,太傅總也要看書法,曹琦雨常常第一。”
“原來如此,”季鬱說,“姊姊可是本朝頭位女狀元。”
謝懷柔想到什麼,略微點一點頭說:“其實不然,學堂裡天資甚穎的女郎不少,隻是女子若入仕,便嫁不了身居高位的郎君了,所以她們隻是稍稍學習,完成課業罷了。”
季鬱確實聽說過,所以她身邊那些學堂裡課業最好的女官基本都是寒門出身。
她略一沉吟,“今夜不談這些,改日再議吧。”
季鬱想到小時候聽說過的,關於丹青書院的傳聞。
“聽說每逢七夕,書院門口的第七棵榕樹下就會出現香噴噴的燒雞?可是真的?”
“嗯……”謝懷柔皺著眉,想了會兒認真地說,“聽說過,也有同窗說是真的,但……”
後半句不用說。
季鬱立刻聽明白,眼眸彎如月牙狀,“姊姊忙於學業,自然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她舉著酒杯說,“元瑜欽佩。”
謝懷柔:“……”
她已經喝得半醉,不由放下杯盞隻是陪聊,無奈地笑,“彆揶揄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