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等著寢間的學童們走了,蘇轍還沒緩過神來。
這些孩子們腦袋裡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麼啊?
很快蘇軾與史無奈就齊齊走了進來,蘇軾一進來就拿手探了探蘇轍的額頭,關切道:“八郎,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想睡覺?是不是生病了?”
說著,他更是自顧自道:“你這腦袋也不燙啊!”
“要不我還是與風清子師兄說一聲,要人給你看看吧?”
史無奈更是端著為他打好的飯菜走了進來,揚聲道:“八郎,快起來吃飯!”
“今日我纏著打菜的小師傅給你打了些辣腳子,沒胃口吃些辣腳子正正好。”
辣腳子並非雞腳鴨腳一類的,而是用芥菜做的一道鹹菜,是天慶觀的招牌菜,在眉州很有名氣。
北極院卻很少吃辣腳子。
一來是張易簡道長考慮到孩子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鹹菜吃多了不好。
二來是天慶觀芥菜數量有限,辣腳子還要留著賣錢。
雖說北極院大部分孩子是收了學雜費的,但也有像陳太初這等成績優異,家境貧寒的孩子是分文不收,光靠著天慶觀的香火錢是遠遠不夠,總得開源節流。
蘇轍心裡一暖,笑著道:“六哥,我沒事兒L。”
“方才我睡了一覺,已覺得好多了。”
蘇軾這才放心些。
蘇轍下鋪開始用飯,瞧著碗裡堆著滿滿當當的辣腳子,打趣道:“無奈哥哥,今日這辣腳子是不是你又死乞白賴纏著打飯的小師傅要的?”
有道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史無奈就是個中翹楚。
誰知今日史無奈卻是小胸脯一挺,驕傲道:“誰說的?明明今日這辣腳子是六郎與我一起死乞白賴要來的。”
“要不然你碗裡的辣腳子怎會這樣多?”
蘇轍狐疑看向蘇軾,隻見蘇軾難為情低下頭。
彆人不知道,蘇轍卻是很了解蘇軾的。
他這個哥哥性子執拗不說,更是心高氣傲,也就在家裡人跟前稍微好些,怎會願意望著彆人說好話?
蘇轍握住蘇軾的手,含笑道:“六哥,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蘇軾咧嘴一笑,想著方才找小道士要辣腳子的窘境仍覺得十分難為情,不過若叫他重新選擇,他還是會為了八郎再難為情一次的:“八郎,你這樣客氣乾什麼?”
頓了頓,他更是正色道:“我是你哥哥,照顧你是天經地義之事。”
“再說了,我們一起來書院之前,爹爹還叮囑過我們,要我們互相照應了。”
初春的天兒L,仍帶著幾分瑟瑟寒意。
但蘇轍卻覺得渾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將方才那些人說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
嘴長在彆人身上,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事!
若要他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就與蘇軾,史無奈等人保持距離?嗬,不可能!
他也沒打算將這事兒L與蘇軾,史無奈說,依舊是每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慶幸蘇軾是個兩耳隻讀聖賢書,一心不聞窗外事的,至於史無奈,更是個心寬的,這事兒L他們倆人並不知道。
很快,這件事就傳到了張易簡道長耳朵裡。
他直找來風清子,要風清子不必壓著這事兒L:“……這些孩子們聰明得很,你越是勒令他們不準他們說這件事,他們就越是覺得你心裡有鬼。”
“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這些流言蜚語很快就會平息的。”
風清子連聲應是。
張易簡道長便將更多的目光落在蘇轍身上,他很快就知道蘇轍知曉此事,一次考問蘇轍兄弟倆人後單獨將蘇轍留了下來:“……這些日子你可曾聽說了什麼?”
蘇轍點點頭,笑道:“道長可說的是我與六哥,無奈哥哥三角戀一事?”
“我都聽說了。”
張易簡道長直道:“可為何你什麼反應都沒有?像沒事人一樣?”
蘇轍麵上笑意不減:“謠言止於智者。”
嘴長在旁人身上,想說什麼是他們的自由,我管不了。
“但我卻能做到不聽不想,等著過些時日,自沒人再記得這些事。”
張易簡道長看向他的眼神裡皆是滿意,頷首道:“你說的極是。”
頓了頓,他更是道:“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到了三月你才滿四歲,尋常人大概十來歲才會參加童試,你可想要提前參加童試?”
“你雖天資比不上你哥哥蘇軾,但你的身上也有許多他沒有的東西,到時候你與蘇軾一同參加童試,繼而參加之後的鄉試,相信你們兄弟倆個很快就能名震四川的。”
尋常孩子聽到這等話定欣喜若狂,畢竟不管哪個朝代出現個神童,都十分矚目。
蘇轍卻是搖搖頭,堅定道:“道長,我不願意。”
“做學問講究一步一個腳印,隻有腳踏實地,才能走的長遠。”
“與其名震眉州,甚至名震四川,我寧願低調行事,來日入朝為官多替朝廷,多替百姓們做些好事。”
若說張易簡道長方才眼中的是滿意,如今則滿是欣慰之色:“你既如此決定,那我就不再勸你了。”
他還記得當初蘇軾剛進北極院時,他感歎蘇軾天資過人的同時,也曾問過蘇軾差不多的問題。
蘇軾一聽到這話是眼前一亮,直說願意。
對蘇軾來說,想要振興蘇家,叫父母麵上有光才是最要緊之
事。()
童試一年兩次,是科舉入仕的敲門磚,對天慶觀大多數學子來說都不是難事,隻是之後的路就是一關難於一關,能走到哪裡,則是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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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易簡道長知曉了蘇轍與蘇軾兄弟倆人的打算,心底對倆人也是有了安排。
一轉眼就到了二月底的假期。
蘇轍與蘇軾一回到蘇家,就聽說了蘇家又開了三間紗縠行的好消息。
老百姓們都是長了眼睛的,誰家東西物美價廉,自會選擇誰家的東西。
因蘇家紗縠行一開,程家紗縠行的生意是一落千丈。
程浚這是再也硬氣不起來,請程老太君出馬,想她老人家走一趟,話裡話外的意思皆要程老太君勸程氏放程家紗縠行一條生路。
程老太君最喜歡的就是程浚這個長子,將程浚的話當成聖旨一般,拾掇一番就來了程家。
一路上她都打好了腹稿,想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定能說服程氏。
可惜程老太君坐了半天冷板凳,程氏壓根沒露麵。
蘇轍從元寶嘴裡聽說這件事,就差忍不住拍手起來:“……雖說如今以‘孝’,可長輩也得先有當長輩的樣子,晚輩才該孝順。”
“長輩無德,又憑什麼去要求晚輩孝順?”
元寶雖不大聽得懂這話中的意思,卻一點不耽誤他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似的:“八少爺,你說的極是。”
說到這兒L,他為難撓了撓頭,道:“不過這幾日程老太君都來了,我瞅程老太君的架勢,這幾日應該也還是要來的。”
“她老人家大有一副若是夫人不答應,就不罷休的意思。”
蘇轍想了想,決心明日去會一會這位從未抱過他的外祖母。
當天晚上,不管是蘇老太爺也好,還是程氏,王氏等人也好,亦或者鬨騰的蘇五娘,誰都沒有在蘇轍與蘇軾兄弟倆人跟前提起程老太君這老嫗婆。
他們隻說起紗縠行生意蒸蒸日上,說起如今蘇洵大概已快到汴京,說起大廚房給蘇轍與蘇軾兄弟倆人又做了什麼好吃的……當然啦,蘇轍也沒主動提起這等掃興之事。
等著用過了晚飯,蘇轍主動換了衣裳陪蘇老太爺下地播種。
不得不說,蘇老太爺對種地是真愛。
春日正是萬物播種的季節,因白日裡蘇老太爺惦記倆孫兒L,是無心種地,到了傍晚合家團圓後便吩咐婆子將菜地附近都掛上燈籠,加班加點播種。
蘇轍見了,自是義不容辭陪蘇老太爺一起。
當他挽了褲腳站在田裡時,竟生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原因無他。
他隻聽說過有人挑燈夜讀,卻沒聽說過挑燈種菜的。
一晚上買這些油燈的銀錢都能買幾筐子菜了。
看樣子蘇老太爺種的不是菜,而是開心和快樂。
蘇轍如從前一樣在一旁給蘇老太爺遞各種器具,陪蘇老太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翁翁,您為什麼這麼喜歡種菜?”
方才他也是勸過蘇老太爺的,如今時候太晚,可以明天再種菜也不遲。
可蘇老太爺不肯答應。
如今蘇老太爺一邊佝著腰播種一邊道:“種菜多好啊,簡單得很,隻要付出就一定有收獲。”
“這世上妄圖不勞而獲,一步登天的人太多太多,若是能夠選擇,誰願意種菜?”
說著,他老人家笑看了蘇轍一眼,道:“我是不讚成你小小年紀就要去天慶觀念書的,可既然你也想去,那就去吧。”
“既然要做一件事,那就將他做好。”
“既你決心念書,那就如你二伯一樣,念出個名堂來。”
“到時候叫眉州老百姓提起咱們八郎來都豎起大拇哥兒L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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