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一見到兩個兒L子進來,就放下書本道:“你們兩個可想清楚了?”
自蘇轍兄弟兩人從天慶觀回來後,就與他說了白馬書院一事。
身為父親,涉及兩個孩子讀書一事,他自然得小心又小心,還專程打聽了這位郭太白夫子。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卻是嚇一跳。
原來這個郭太白性情怪異孤僻不說,更是嗜酒如命。
但這人也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的,他的的確確是才學出眾,說句不好聽的,白馬書院若是沒有他,隻怕早就垮了。
為此,蘇洵還專程去了天慶觀請教了張易簡道長一趟,張易簡道長直說蘇轍也好,還是蘇軾也罷,這倆兄弟不光勤學好問,更是極有靈氣,若送到青城書院去隻怕會淪為尋常之輩,那郭太白雖看似不著調,但若對一件事上心,絕不會敷衍了事,就要看蘇轍與蘇軾兩兄弟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
蘇洵一聽這話是更加為難,蘇轍卻說要與蘇軾好好考慮考慮這件事,更說他們已是大孩子,這件事該自己拿主意。
蘇轍與蘇軾對視一眼,就點點頭,齊聲道:“爹爹,我們想好了!”
說著,蘇軾就道:“我與八郎要去白馬書院。”
蘇洵苦笑一聲。
他就知道兩個兒L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可以吧,若你們兩個不能拜郭太白郭夫子為師,再去青城書院也不遲……”
他這話音還沒落下,蘇轍就道:“爹爹,從前您就教過我們的,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既然我與六哥已決定去白馬書院拜郭夫子為師,就打算一條路走到底,又何來放棄一說?”
當日蘇洵垂頭喪氣回來後就與他們兄弟二人說過,這些年不少人慕名而去,妄圖拜師於郭太白為師,郭太白卻是一個都瞧不上,醉酒後的郭太白甚至大放厥詞,若誰能他院子裡一池塘的水寫字寫乾,就收誰為徒。
在所有人看來,這是在刁難人。
且不說郭太白院裡池塘引的是活水,他那院裡的池塘足足占地兩畝,光是雨水雪水都叫人毫無招架之力,更彆說那兩畝地的池塘,這不是為難人是什麼?
蘇洵雖欣賞蘇轍的誌氣,但更多的卻是擔憂,低聲道:“話雖如此不錯,但知難而退未必是壞事。”
“我可是聽說三年前程之才中了秀才,成了案首,想要拜師於郭太白名下,他都沒收的。”
“正是因此,程家才花了不少銀錢將他送到汴京進學。”
蘇轍笑了笑道:“爹爹您放心,我有信心的。”
翌日一早,父子三人就帶著一車美酒去了白馬書院。
白馬書院就
在青神縣內,蘇轍父子三人坐上馬車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
當平安找到門口一書童說想要求見郭夫子時,那書童麵上竟露出幾分憐憫的神色來:“我勸你們還是回去吧,這些年想要拜師於郭夫子名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郭夫子卻是一個都沒收。”
“按照慣例,郭夫子不睡到日上三竿是起不來的。”
既想要拜師,就要有拜師的態度,蘇洵笑著道:“想必是郭夫子昨晚喝多了酒,所以今日起的遲些。”
“無妨,我們等等就是了。”
那書童搖搖頭,並未接話。
身為白馬書院書童之一,他都沒好意思說,郭夫子每晚都會喝的酩酊大醉,每日都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蘇洵就帶著兩個兒L子候在小院外。
蘇轍忍不住站在門口打量起來。
從前他隻覺得張易簡道長的院子簡單,除了幾棵樹外彆無他物,可今日見了郭夫子的院子,隻覺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這郭夫子的院子除了空酒壇子就是裝滿酒的酒壇子,甚至於他站在院子門口都能聞到淡淡的酒香,可見這人真的是嗜酒如命,也難怪給自己改名叫郭太白。
父子三人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卻仍不見郭夫子出來。
蘇軾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委屈巴巴道:“爹爹,八郎,我好餓啊!”
蘇洵微微皺眉,他覺得這郭夫子實在太不著調了些。
誰知蘇轍卻吩咐道:“平安哥哥,你去街上買幾個炊餅回來給我們墊墊肚子吧。”
說著,他更是道:“還有郭夫子,他睡到這時候還沒起床,想必肚子餓得很,你也去買些吃食回來。”
蘇洵給了錢,平安撒丫子就跑了。
等著蘇轍父子三人啃完炊餅,那郭夫子這才起來。
隔著柵欄,蘇轍見到這郭夫子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形不高,卻因長年累月喝酒的緣故肚子高高鼓起,就像身懷六甲的婦人一般,都過了晌午,還慵懶打著哈欠,著實沒點教書育人的樣子。
有書童快步打開門,更附在郭夫子耳畔嘰裡咕嚕說了幾句。
恰逢蘇洵帶著兩個兒L子走進去,郭夫子那打量的目光便落在他們父子三人身上。
還未等蘇洵來得及開口自我介紹,郭夫子就已揚聲道:“蘇相公,你可是帶著你那兩個兒L子來拜師的?”
蘇洵點頭稱是,更是命平安將一車酒都搬進院子裡來,又道:“……小小敬意,還望夫子莫要嫌棄!”
郭夫子一看到那一壇子接一壇子酒,頓時是雙眼發光。
隻是他那眼神落在蘇洵三人麵上時,又恢複如常,正斟酌如何開口拒絕時,就聽到一孩童道:“昨夜夫子喝多了酒,想必胃裡不大舒服,我要平安哥哥給您買了些吃食回來。”
“您先吃東西,有什麼話吃完再說也不遲。”
郭夫子隻見這孩子長得極好看,他活了這麼多年,
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孩子。
一時間,他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蘇轍在郭夫子的目光中走了進去,將平安買的吃食一樣樣攤在桌上,有七寶五味粥,金橘水團,鏡麵糕,鹽煎麵……滿滿當當擺了半桌子。
他更是笑著招呼起郭夫子來:“夫子,您快吃吧。”
“若是這些吃食涼了,那就不好吃了。”
郭夫子略一沉吟,就坐下來大快朵頤。
不少人都勸他少喝酒,說什麼酗酒對身子不好,可他這輩子就這麼點愛好,哪裡改得了?
像他醉酒後為他買粥買吃食的,這小崽子還是第一個!
真是個聽話懂事的小崽子!
蘇轍從郭夫子時不時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能看出他對自己的欣賞,覺得拜師一事有戲。
倒是蘇軾在一旁卻覺得委屈巴巴。
餓。
好餓。
非常餓。
從前他覺得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餓肚子,如今卻覺得非也非也,明明是餓肚子時還要看彆人吃好吃的。
偏偏郭夫子胃口極好,用起飯來如秋風掃落葉似的,很快將半桌子吃食吃的七七八八,又繼續打量起蘇洵父子三人來:“蘇相公說想替兩個兒L子拜師?將你那兩個兒L子的情況說一說吧,徒弟我倒是收,可也得入了我的眼才行!”
蘇洵連忙開口,將兩個兒L子是誇了又誇。
但郭夫子聽到一半,就微微皺眉打斷他的話:“你說你兩個兒L子聰明過人?可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今年童試案首可叫程之元,你的長子蘇軾在童試中也就考了個第四,小兒L子蘇轍更是默默無名,又何來聰明過人一說?”
這話一出。
場麵異常尷尬。
尷尬到蘇洵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從前程氏時常說他不懂得人情世故,可比起這位郭夫子來,真是小巫見大巫,有些話,哪裡能當著人家的麵說?
蘇轍卻是麵色不變,笑著道:“夫子,這是張易簡張道長替我們兄弟兩人寫的介紹信,還望您過目。”
他恭恭敬敬將懷中的信箋交給郭夫子,又繼續道:“至於方才我爹爹說的話,還望您彆放在心上。”
“天底下父母看自己孩子都是怎麼看怎麼好的,在我爹爹心裡,我與我六哥,八姐姐自然是天下最聰明懂事的孩子。”
“可我覺得讀書不光要講究天資,更要講究持之以恒,唯有讀書萬卷之後,才能下筆如有神。”
郭夫子看完信後,看向蘇轍父子三人的眼神才微微和緩些,開口就道:“你們兄弟兩人是真心想要拜我為師?”
蘇轍與蘇軾齊齊點頭:“是。”
郭夫子隨手指了指門口的池塘,道:“這樣吧,你們兄弟暫且在白馬書院住下來,每日來我院子以水為墨,什麼時候將這一池塘的水寫乾了,我就收你們兄弟兩人為徒。”
想當初他與程之才說起這話時,本對他尊敬有加的程之才頓時臉色就變了,轉身就走。
他原以為蘇轍與蘇軾兄弟兩人也是一樣。
誰知這兄弟兩人齊聲道:“是。”
蘇轍更是道:“那夫子,我們每日什麼時候過來?這用的筆可有什麼講究嗎?每日所寫內容可有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