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怎麼都沒想到蘇轍竟說出這等話來,一時間很是傷心。
蘇轍笑著將今日整件事的始末都道了出來,聽的蘇軾是心神蕩漾,連連稱好,隻恨自己當時不在場,更撓撓頭道:“八郎,好像你說的沒錯,若是我在場,肯定會笑出聲的。”
“不過佛祖身邊的仙童,這話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哈哈哈……”
他是笑的不行:“當時你又是怎麼能強撐著不笑的?”
他的眼神又落在元寶麵上,道:“還有元寶你,你居然也能做到不笑?”
元寶有些難為情:“我當時也想笑,可知道若是笑出聲這件事就完了,當時我和少爺說話時,我可是都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就怕露餡。”
蘇軾不得不承認,就連跳脫的元寶跟在蘇轍身邊幾年都沉穩了不少,他摸著鼻子道:“八郎,這法子真是好,隻是萬一王河村的百姓還是不肯搬走怎麼辦……”
“不會的。”蘇轍甚少有這般篤定的時候,是胸有成竹一笑:“隻怕如今王河村的百姓正對著那石塊大打出手,很快他們手中的‘金子’就變成石塊,一個個是嚇得不行,大多數人都巴不得早些搬離。”
“當然,也不乏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心存僥幸,比如,王村長。”
“我猜他很快就會前來益州打聽我的來曆……”
接下來的事則就簡單了許多。
王老頭打聽來打聽去隻會打聽到張方平最近多了二位客人,還是在山上落石那一日前來的益州府衙,至於他們從哪兒來,到底是何人,又要到哪兒去,彆說王老頭打聽不出來,甚至連益州府衙知道的就沒幾人。
府衙中不乏有官差見蘇轍父子二人出手闊綽對他們身份好奇的,前來與蒲叔打聽一二。
可向來擅長言談的蒲叔卻是一個字都沒說。
因為張方平交代過的,蘇渙為官一向清正廉明,朝中又最忌諱官官相護之事,為保蘇轍兄弟兩人日後不落人話柄,蘇轍父子二人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每每蒲叔遇人打聽,總是一副為難的樣子。
一來二去,蘇轍父子二人的身份就成了謎。
不得不說,蘇轍猜測沒錯,翌日一早,王老頭就帶著孫兒王小山來到了益州府衙。
王老頭的麵相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但王小山因是他的幼孫,從小被寄予厚望,被送到益州書院讀書,看著就是普通的少年,便拿著銀子來府衙打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衙差聽王小山說自己是受了蘇轍恩惠想要前來報恩,卻不知道蘇轍身份時,是微微一笑:“……我哪裡知道那蘇小郎君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隻知他來益州有些日子了。”
說著,衙差拍了拍王小山的肩膀道:“那蘇小郎君向來出手闊綽,又是心地極好,你也想著報恩,想必那點錢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麼。”
“他啊,出手向來大方,前幾日還往張大人開設的書院捐了一百貫錢了。”
一百貫!!!
王小山瞪大了眼睛,彆說他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錢,隻怕連做夢都夢不到這麼多錢的。
他磕巴道:“那,那小郎君哪裡來的這樣多錢?”
“你問我,我如何知道?”衙差在張方平手下當差,也不是那樣閒的,也是有公務在身,轉身就要走,臨走之前還嘀嘀咕咕道:“說不準是撿來的呢!若是自己的錢,無緣無故的,誰舍得一百貫錢說拿出來就拿出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王小山聽的是心裡暗湧翻騰,連忙到拐角處將這些話與王老頭說了,更低聲道:“翁翁,我看我們還是搬走吧,這人肯定是佛祖身邊的仙童,他之所以如此闊綽,定是會點石成金的仙術。”
“況且前幾日我與大哥去山上看了,不少石頭的確有鬆動的跡象,佛祖都為咱們指了明路,若咱們再不搬走,觸怒了佛祖,後果是不堪設想,到時候找不到那些金銀財寶事小,就怕丟了性命。”
王老頭沉默了。
他雖視死如歸,但前提是能找到那些財寶,如今財寶沒找到,還丟了他這條老命,如何劃得來?
他一路沉默著回到了王河村,終於下定決心搬家。
一個月之後,王河村的老百姓已全部搬走。
張方平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張方平沒有從前忙,倒能抽出時間來教教蘇轍兄弟兩人。
他是越教越覺得欣喜,這兄弟兩人遠比他想象中更為聰明,凡事一點就通,更能舉一反二。
更叫他欣喜的卻是蘇洵。
這日他拿著蘇洵的文章是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也不叫蒲叔請蘇洵來書房,親自過去了一趟。
等著張方平見到蘇洵時,蘇洵正帶著兩個兒子在碳盆旁烤紅薯吃,專心極了:“……這紅薯是我差平安買的,跑了好幾家才買回來,說是空口吃就甜如蜜,若是烤了吃想必味道更是不錯。”
如今他與蘇軾的眼裡心裡隻有烤紅薯。
還是蘇轍看到了門口的張方平,含笑道:“張大人,您來呢?”
張方平微微頷首,這才走了進來。
蘇洵麵上有些掛不住,覺得很不好意思。
縱然這些日子蘇轍兄弟二人如何在他跟前誇讚張方平學問出眾,為官清廉,但他對這位張大人還是親近不起來,不是他不喜歡這位張大人,隻是覺得每每看到這位張大人覺得怪難為情的。
就好像貪玩且不求上進的學生看到了先生一般。
他可是聽蒲叔說過的,說這位張大人極其好學,每日不管辦公到多晚,總會看幾頁書再睡覺的。
張方平今日並非衝蘇轍兄弟兩人而來,而是衝著蘇洵而來,甚至沒有寒暄,一攤手就將蘇洵所做的文章拿了出來:“這文章可是你做的?”
蘇洵更是羞愧。
他是知道這篇文章的,從眉州到了益州一路走來,他見不少百姓流離失所,日子貧
寒(),一怒之下就寫出這樣的文章來:是⒍(),叫大人見笑了,這是我閒來無事所做,當不得真……”
張方平看著他的眼睛:“你這篇文章做的極好。”
“如今文人學子日日所學不過是為了科舉仕途,做文章時要麼講究穩要麼講究詞藻華麗,卻是又假又空,猛地一看文章做得很好,可若仔細回想起來,卻是言之無物。”
可偏偏就是這些人過了春闈,考中進士,為朝廷效力,真是可笑。
他看著蘇洵,目光中也流露出讚賞之色來:“你這篇文章雖言詞激進,卻是你心中所想,好,很好!”
“我與你二哥乃多年老友,從前就聽他提起過你,說你聰明過人,卻一直不願安心踏實苦讀,在我看來,你的才學遠在許多官員之上。”
這話已是極大的褒揚。
蘇洵一愣,萬萬沒想到能從張方平嘴裡聽到這些話。
從前在眉州時,他也時常做文章,也曾試過與眉州的有識之士探討一二,可那些人讀到他的文章一個個是麵露譏誚,久而久之,他便也沒與那些人來往,更覺得自己的文章乃一團狗屎。
張方平看他表情,大概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這世上多的是人雲亦雲之人,並非旁人稱好的東西就是真的好,也並非旁人奚落你,你的東西就不好。”
“你能一直堅守本心,就已是極其難能可貴了。”
這話可謂說到蘇轍心坎上去了:“張大人您說的極是,我爹爹也是很有才學的。”
張方平微微頷首:“若你們爹爹是個平庸之人,也就教不出你們這樣的兒子來……”
一番話說的蘇洵簡直羞紅了臉。
接下來的日子,與其說張方平在教蘇轍兄弟兩人,不如說與蘇洵探討學問更為貼切。
蘇洵也由從前對張方平的退避二舍,變成了日日盯著蒲叔問張方平回來了沒有,他隻覺得這位張大人不僅才學出眾,思維卓越,更是個實乾家。
一來二去的,蘇洵漸漸與張方平也成了密友。
一轉眼就到了臘八這一天。
一早蒲叔就前來與蘇轍說了,說今日節氣,所以張方平打算設宴請他們父子二人。
雖說蘇轍兄弟二人對張方平是又敬又佩,但在赴宴之前還是極有默契吃了不少肉脯和糕點,畢竟以張方平那節儉的性子,說不準又要請他們吃麵糊糊。
當日蘇轍買了不少食材,但張方平並沒吃,用他的話來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等著蘇轍他們離開後,他怕是再也吃不慣麵糊糊了。
當時蘇轍聽到這話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覺得這等大人物的想法還真的是……與眾不同啊!
蘇轍父子二人吃的半飽才出門。
他們萬萬沒想到剛進屋,看到桌上的吃食卻是嚇了一大跳。
有大耐糕、蔥潑兔、豆腐羹……還有幾隻墊著紫蘇葉蒸的螃蟹,一隻隻足有蘇轍手掌般大小,看的蘇轍是一愣愣的。
他下意識覺得今日
() 張方平是不是吃錯藥了。()
張方平已坐在席間,看著他們:怎麼不坐?今日可是臘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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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一轉眼一年又過完了,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