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知道這個答案,但我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什麼都記起來。”
“嗯。”
她輕輕的點頭。
而後擱下了帶來的醫藥箱,又將雨傘撐在我的頭頂,這才從藥箱裡拿出一把匕首,“我先給你鬆綁。”
看著她努力的割斷捆綁我的繩索,我心頭很複雜,也很滿足。
微歎了一口氣,我看著她帶來的東西,開玩笑似的對她道:“你還帶了醫藥箱來,現在本來就有些將士懷疑你我的關係,你給我鬆開了,就不怕我趁機跑了麼?”
她卻並不在意。
繩索被割斷,我徹底失去依托,便順著木架跌坐在地上。
我的傷,太重了;再加上失血過多,此刻的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若非我心頭這要見到她的意念在堅持,我
恐怕早已經扛不住了。
她掏出手絹,替我擦掉臉上的雨水。
我近距離的看著她這張熟悉、精致,曾讓我魂牽夢縈的臉,由衷的說了一句:“阿笙,還能再見到你一次,看著你平安無事,真好。”
是真的好;我好怕我偷到解藥,但卻來不及送到她的手裡。
她自嘲的笑了笑,回了我一句:“我也覺得還能再見到你,挺好的。”
她的笑容裡,充滿了令人心疼的苦澀和無
奈。
想來這幾日,她和雲瑾承的日子都不好過。
我咬著牙,氣喘籲籲的看著她,對她道:“阿笙,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會看著你死。
她輕輕的搖頭,難得的溫柔。
這女人,自從我初見她的那一天開始,印象裡她便彪悍得很,我從來不曾想過,在我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她如此溫柔,嫻靜的時候。
她從醫藥箱裡拿了帕子替我擦臉,又幫我給臉上的傷口上了藥,最後,還溫柔的叮囑我:“臉上還好,傷口都不深,以後好好的將養,應該不至於會留疤。”
我輕笑,心頭一片苦澀。
我覺得這一次我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我又怎麼還會在意臉上還有沒有疤?
我感覺到自己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似乎看著眼前的她,已經開始出現重影。
我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本來應該長話短說,抓緊把解藥的事情辦完的,但我心頭卻還有另外一個,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這個問題,若是我不能知道答案,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能瞑目。
於是,我強撐著氣力對她道:“阿笙,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我想問她,我對她做過那麼多的錯事,她恨不恨我?
她眼神溫柔的看著我。
在我還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便率先道:“不恨。”
她說,她不恨我。
她的回答,讓我有了那麼一絲的錯覺,我覺得,我跟她之間,是有默契的。
而她的這個答案,讓困擾了我許久的問題有了答案;也讓我瞬間釋然了;她不恨我,真好。
“謝謝。”
我感激的看著她,終於把話題拉了回來:“阿笙,你能幫我把衣服脫掉麼?”
她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
遲疑了一下,對我道:“這裡可不是什麼處理傷口的好地方。”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將我弄下城樓到了乾淨的地方在收拾傷口,但是,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並讓她剪開了我的衣服。
當我告訴她,我的傷口裡藏著她的解藥,隻要她用剪子剪開傷口的縫線就能得到解藥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震驚和奪眶而出的淚花。
她手中的剪子,掉落在了地上。
我明白,她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做。
她問我
:“蘇暮言,你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隻是為了給我送藥來麼?”
我想回答她“是”,但我看著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心疼。
所以,話到了嘴邊後,便帶了些輕鬆的意味,換成了:“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
對。
我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是為了給她送藥;煜親王府三千親兵奉命戰死西河關,是為了給她送藥;甚至,我帶著西淩前幾日數以萬計的將士對北冥開戰,也隻
是為了給她送藥而已。
我的話說完後,阿笙哭得更凶了。
我很心疼。
但,一想到她的眼淚是為了我這個,曾經對她做了許多錯事的人掉的,我的心頭,卻又釋然了。
我這個罪人,卻能得她如此待我,我該是沒有遺憾了。
她哭得像個孩子。
說什麼也不肯用剪刀剪開我的傷口,我明白,她是心疼我。
想要把藥拿出來,我隻能自己靠自己。
我撿起地上的剪刀,冰冷的鐵剪,落在我的傷口上,由於手抖得厲害,鐵剪觸碰到我的傷口,痛得厲害,我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一根,一根的棉線,被我剪開。
最終那顆被軟油紙包裹著的解藥,被我掏出來,遞到了阿笙的麵前。
她看著我,眼淚盈滿眼眶,說什麼也不肯去接這藥。
我故作輕鬆的勸道:“阿笙,拿著吧,彆讓我的辛苦都白費了。”
畢竟,為了送這顆藥的代價,還是很大的。
她的視線落在我的手上,抬手擦掉臉上的眼淚後,她對我保證道:“蘇暮言,我會把你治好的,然後讓雲瑾承派人送你回西淩。”
我輕輕的搖頭。
以雲瑾承對顧南笙的寵愛,隻要她開口,雲瑾承一定會辦到;但,我不願意。
於是,我拒絕了阿笙的提議:“還是不要讓他為難了。”
為了阿笙,我可以死;我可以不要命;這個世界上,我可以欠我皇兄的,可以欠我父皇的,但我卻唯獨不願意欠下雲瑾承的。
特彆是在阿笙的事情上。
而且,我一而再的背叛皇兄,背叛西淩,我哪裡還有什麼顏麵回西淩去,哪裡還有什麼顏麵,去麵蘇氏的列祖列宗?
我不想活著;也不想回西淩去。
我感覺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似乎下一刻便要斷掉一般,阿笙察覺到我的異常,她飛快的抹了眼淚,站起來道:“蘇暮言,我去叫人來,扶你回房去。”
說著,她轉身就想走。
但,我速度更快,一把拉住她,“阿笙,不要走,再陪我說說話吧。”
她很著急。
又急又惱的罵道:“說話什麼時候都可以說。”
“但,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感覺氣已經越來越接不上了,呼吸也越來越累,我知道,我這是快要死了的征兆!我拉著她,不讓她走。
儘我所能的交代著我的遺言:“阿笙,我是西淩的罪人,就算是死,我也無顏再回西淩去,所以,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你把我送到長治縣吧。”
長治縣,是我與她相遇、相識的地方,那裡的日出,很美;那裡的人,也很美;還有老周和丁嬸子……阿笙又哭了,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
我想要抬手給她擦眼淚,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終,她點頭答應了:“好,我現在就派人送你回長治縣。”
得到這個承諾,我終於再無遺憾,也沒有擔憂了。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逐漸已經看不清眼前的她,而腦子裡,卻浮現出許多和她在一起的畫麵。
蘇暮言,你會不要我麼?
蘇暮言,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蘇暮言,你不要丟下我……眼前的景致和腦海之中的畫麵,最終在我呼入一口氣後,便徹底變成了黑色後消失不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許,我對你從一開始,便是錯的;但是,即便我為這些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亦不會後悔;顧南笙,若有來世;我一定要比雲瑾承先遇到你,也許這樣,你就能先愛上我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