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如今國都旁落,盛景不複,留在城中的世家亦不過寥寥幾處。
周家便為其一。
為楚國國君效力時,周家家主曾官拜司徒,權勢滔天,是以兵敗之後,其便成了最早被清算的舊臣之一,而待家主倒台後,周家本也應當像其餘世族般樹倒猢猻散,然而族中卻有一女子覓得仙緣,在周家敗亡之際臨危受命,使得周氏族人能在斷楚州內得以苟延殘喘。
雖是為皇朝忌憚,暗中時受打壓,但與家破人亡相比,他等如今的日子已然算得上富足安樂。
趙蓴到達斷楚州後,便將此些事情打探了個七七八八,對那周家覓得仙緣的女子,更是有了幾分篤定。她徑直向城內周家府邸行去,隻見府門前一派門可羅雀之景,上前輕叩門環後,隔了一會兒才見仆從拉開一道門縫。
他將趙蓴上下掃視一遭,見這女子不像懷有惡意,才輕聲問道:“姑娘找誰?”
“貧道乃貴府家主舊時友人,今朝特來拜訪,還望通傳一二。”
趙蓴神情淡淡,開口倒是十分客氣,那家仆聞言,登時疑惑地望她一眼,心道我家家主已年逾花甲,怎會與這般年輕的女子結為舊友,便抿了唇道:“家主這二十餘年從未離過州城,亦甚少結交外州友人,姑娘是不是找錯了門戶?”
見他渾然不信,趙蓴遂直截了當地言道:“貴府家主的閨名可是翩然二字,若是,那便為貧道要尋的友人。”
周家家主乃修道之人,外頭的人見了總要喊上一聲仙師,府中之人對她也十分崇敬,故而不敢直呼其名姓,這家仆猛然聽趙蓴喚出口,神情當即驚異起來,半信半疑道:“那便請姑娘報個姓名,也好叫小的為您通傳。”
將趙蓴名字記下後,他才掩上門縫,急急向庭院中小跑而去。
而此時庭院中,正擺放著一隻藤木大椅,椅上坐了位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其麵若銀盤,身段豐腴,藕節般的玉臂枕在椅背,蔥指翻過手中書頁,將其上晦澀文字念出,抬眼見麵前盤坐的孩童們愁眉苦臉,甚至昏昏欲睡的模樣,不由歎了口氣。
“好了,今天的講學就到此處,都下去休息罷。”她歎息著搖了搖頭,想到自己當年在宗門上課的情景,頓時又全然沒了脾氣。
一旁的侍女倒有些恨鐵不成鋼,噘著嘴說道:“如此貪耍憊懶,家主就該重重責罰,讓他們曉得痛了,才肯聽得認真。”
“玩樂是孩童天性,逆天性而行事,隻會適得其反。”周翩然淺淺一笑,並不像侍女般覺得此事有多麼嚴重,“何況我像他們那般年紀時,還不一定比他們坐得住呢。”
“這怎麼可能?”侍女隻當此言是玩笑之語,“家主已然比至嶽觀、聖陀山的諸多仙師都要厲害,可不能拿自己來頑笑。”
“你隻是還未見過更厲害的罷了。”周翩然攏了攏衣擺,想起在橫雲時所觀的種種,大修士們騰雲駕霧禦空行走,那才是真正的強者,如今到下界呼風喚雨的修道者,不過都是修為難得進境,被下放來的雜役弟子,而未成築基,甚至都談不上入道。
她見過真正的天才,有一騎絕塵、力壓眾人的氣魄,乃是庸碌之輩不可比擬的人物。
侍女聞言眼前一亮,嬉笑著想要上前詢問打聽,這是卻見一名仆從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嘴中喊道:“家主大人,外頭有人來訪!”
他喘了口氣,將趙蓴的名字道出。下一刻,中年美婦匆急的腳步,就已從身側掠過,向著大門而去了。
周翩然玉手放於門上,忽有些類似於近鄉情怯的心緒湧了上來,她拉開大門,在見得門外女子的一刹那,已然是淚眼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