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現代人,思想與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迥異,一同被征召的兩個異母姐姐倒不是這麼想。道士大多清貧,了卻塵緣孑然一身,她們平時奴仆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說什麼也無法忍受苦修的生活,所以都盼望落選,能夠回來。至於那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他們是篤定了要走武道的。一行六人,想中選的竟然隻有趙蓴一個。
臨行的晚上,趙蓴久違地失眠了,她在趙家的地位並不高,未來大概也是當做聯姻工具被草草打發掉,進入道觀修行幾乎是目前能看到的最好的路,要是沒被選上,就要再作另外的打算了。
她才十歲,人生不過剛開了個頭。趙蓴翻身對著牆壁,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白茫茫一片,零星能看到幾隻飛蟲上下起舞。走一步是一步吧,趙蓴縮進被子裡,強迫自己清空腦袋,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得養足精神才是。
天邊剛生出橙金色的霞雲,遠處大山還籠在夜裡,趙蓴就被人喊起來了。行李早收拾好,放在床邊架子上,她身邊不是沒人伺候,隻是趙蓴覺得不習慣,從不讓下人進屋,日常梳洗穿衣都是自己動手。
趙家所在的平陽郡不大,人口雖然隻有幾萬人,其中年齡合適的兒童也有八百餘,有頭有臉的人家坐四輪馬車,拿得出錢財的也租個騾子拉車,至於平民百姓,就隻能坐官府安排的牛車了。趙蓴這時候倒慶幸出生在郡公府裡,不用去擠十多人一輛的牛車。
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出遠門還是第一次,她坐上馬車不久,就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車隊勻速往前走著,平陽郡高大的城門不斷縮小,連綿的城牆像黑蛇,最後也變成一條黝黑的細線。趙家的馬車走在最前麵,後麵騾車牛車依次排列,裡麵也有人像趙蓴一樣,往外邊打量,窗沿邊露出幾張青澀的麵龐。
和她一車的是兩個剛過十一歲的姐姐,趙月和趙棉,她們和趙蓴一樣,都是小娘子生的,不過運氣好得多,親娘還在人世,有人疼愛。
趙蓴六歲便開始學武,比同齡人都長得高些,皮膚倒是很白,卻不細嫩,比嬌養在後院裡的姑娘們要糙一點。她適應力強,又滿是好奇心,坐在車上自然不覺得累。至於趙月趙棉,神情懨懨的,剛出城門就已經喊了兩道胸悶頭暈了。
“我還沒坐過這麼簡陋的車呢,城裡的路都是鋪平了的,哪像外邊,都是爛的。”趙月倚在靠枕上,一張小臉被顛得發白。
趙蓴不接她的話,趙棉比她好些,雖然難受但還算精神,抱著行李說:“這才到哪兒啊,聽說到王城良駒日夜不停也要跑上三天,按咱們的速度,恐怕得小半個月。”
趙月聽此噩耗,往後一倒,動了動嘴唇不再講話了。
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趙蓴早有準備,從包袱裡摸了本《晉楚異事百解》,讀得津津有味。這世界的文字語言和古漢語有相似之處,她前世就是研究文字出身的,學這些東西進度很快。
“你叫趙蓴?”趙棉隻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難以安靜下來,把包袱裡的東西裡裡外外擺弄個遍,沒什麼可以玩樂的,就開口向人搭話了。
趙蓴正讀完一樁神鬼故事,漫不經心回答:“嗯。”趙簡兒女那麼多,她也不是誰都認識,要不是走前趙夫人讓她們幾個聚在一出混個臉熟,這些人她連名字都喊不出來。
趙棉也一樣,她昨天才知道趙蓴是誰,這個妹妹從來不參加趙家女兒們的聚會,在姐妹裡麵,是個透明人。
“你看的是什麼書?”
“喏”趙蓴把書合上給她看了眼封麵,又打開翻回原處,繼續讀起來。路途那麼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理了她一次,就時時刻刻都纏著你,趙蓴不想自找麻煩,乾脆給自己立一個自閉寡言的牌子,拒人於千裡之外。
吃了閉門羹,趙棉也不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賭氣坐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