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婉之生了副凶相,人卻很怯懦,輕聲解釋道:“我娘在生我的時候就走了,家裡邊人多,父親也不太在意我。”
怪不得連婧這樣講,兩人身世幾乎是一模一樣。
崔蘭娥又說了些生活上的要緊事,才叮囑兩人先休息一會兒,晚上要去膳房吃飯。
“預備弟子和雜役弟子都是混住在一起的,每個膳堂管一百個院子吃飯,雖然不一定都住滿了人,但不算上你們今年新來的,也有四五百,待會兒我們早些去,免得吃不上熱的。”
她們說是仙門弟子,活得卻不如有權勢的凡人,這裡弱肉強食,根本不拿雜役當人看,要搶事做,搶飯吃,趙蓴如果不能在五年內突破到中期,以後便也要如此。
她不像周翩然,好或歹,始終有家在身後。
趙蓴拿上東西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邊大抵擺設都是相同的。她把領下來的東西鎖進矮櫃,又把衣服疊好收進高櫃,才躺上床準備閉眼小憩。
待到崔蘭娥來喊,她已經重新養好了精神,給的衣服施過除塵術法,可以直接上身,趙蓴便換上新衣服,往鏡子一照。
果真像極了一棵小樹!
三個年長的帶著兩個年紀小的往膳房走,路上遇到其他的雜役,身後多多少少也帶著小姑娘,她們互相交談,對待連婧與崔蘭娥、胡婉之不大相同,得知趙蓴生有三靈根後,又是態度大變,眉開眼笑的。
趙蓴不大善於交際,隻尷尬地微笑,那些人也滿意,說她“天生靈秀”“前途似錦”“得道有望”。
一路到了膳堂,趙蓴嘴角都僵了,連婧笑話她是個看上去厲害,內裡不中用的,又提點她道:“以後她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也不必應答不必衝她們笑。”
“不會得罪人嗎?”
“哪能啊,她們隻會覺得你真有本事呢!”連婧笑著,手上利落地給兩個新來的小姑娘夾上幾塊大肉,“來,趁熱吃,吃飽了才有力氣修行。”
膳堂就如同趙蓴前世的校園食堂一般,隻是沒人打菜,來人皆是自取,吃多少要多少,吃不完會扣錢,不過那是雜役的待遇,預備弟子沒這規矩。
趙蓴也不能要求大鍋菜多麼美味,隻量足管飽就行,結果真吃到嘴裡,發現濃油赤醬,倒是十分鮮美。
從小世界出發到現在,隻喝了些水,還沒吃過飯,她和周翩然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三兩口吃完了,聽崔蘭娥囑咐:“彆因為餓就一次吃太多下去,現在不覺得,等晚上睡覺才知道腹脹的滋味。”
趙蓴懂得這個道理,吃完最後一口便放下筷子,周翩然看看她,又看看三個師姐,最後也乖乖地把筷子放到一旁。
崔蘭娥滿意地點頭,把她們的碗筷都收起來,擺到牆邊的架上:“以後吃完了就放在這裡,有人會來收拾的。”
兩人記下來,膳堂一行這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回去路上,值守的雜役已經點好了燈,整個萱草園籠罩在安然靜謐的氛圍中,趙蓴瞧見不少院子都隻有半數房間亮著燈,生了疑問,道:“崔師姐,那些屋子不住人嗎?”
崔蘭娥搖頭,還沒等她說話,連婧那一口尖嗓子就響了:“哪能不住人啊,隻是人都跑了!”
“阿婧!”崔蘭娥嗔怪她,又細聲細語地為她們解釋清楚原因。
修真界中能與男人平起平坐的女人終究很少,境界越高,地位便越趨於平等,這是由於生理上速度力量的不足逐漸被補上,女人們不需要依附他人,也能逍遙自在。
但雜役不一樣,練氣期的弟子,除非到了中期,可以囤積靈氣,不然在爭鬥中,個人的先天力量大小仍然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而數萬雜役中,又有多少能到中期,這裡麵又有多少是女人?
境界越低,便越像凡人,相互婚娶組成家庭,這樣的家庭大多以武力更強的男人為主導,萱草園的女人便也隨著家庭的遷移,住到了青竹園。
這已是靈真派外門不成文的規矩,執事們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旁人難以叱咄。
崔蘭娥知道女子生活艱難,對她們抱有善意。連婧年紀輕,又是雜役中少見的練氣中期,不曾吃過苦,所以沒法與那些女人產生同理心,故而會覺得她們沒骨氣,隻會依靠彆人。
“其實這並不是阿婧的錯,不知者不罪。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趙蓴,終有一天,你會走出萱草園,甚至到貫天江的另一邊去。
“你也許會像秋長老那樣強大,但即使是那般移山填海的人物,也從不曾真正自在過。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為強者懷有忌憚與悲憫之心。”
崔蘭娥這番話,趙蓴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她為活著而時時感激,所以處處與人為善,那麼自己呢?
她並不甘於強者的施舍,如果世人是因為強者的忌憚與悲憫而活,那她趙蓴為什麼不能是那個強者?
她無權乾涉與指責彆人的選擇,她能做的,是時時刻刻警醒自己,不要走上與她們同樣的道路。
她是自己的趙蓴,此生隻為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