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蓴斂了氣息,趁一片夜色,踏水潛渡上了其中一座島嶼。
此時約莫是月上梢頭,遠不至人靜時分,屋舍中隱約有鍋碗瓢盆的響動,或是木筷打在瓷碗上的脆聲,不難看出屋中百姓正聚坐一處用著晚飯。
太靜了,靜得她隻能聽見物什碰撞之聲,犬吠雞鳴沒有,孩童啼哭沒有,連正常的交談聲也沒有。
潛在暗色中,趙蓴打量起這島上的家家戶戶,一家人圍作在飯桌之上,相對無言,隻是默然夾菜,吃飯,夾菜,吃飯。老年夫妻並著年輕夫婦,這島上屋舍中,多是這般模樣的四人,或多一位沉默的孩童,或少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
所有人家有一處共性,便是家中都沒有嬰孩,且年輕女子大多肚腹渾圓。
即使是家人同在,新生麟兒即將降生的溫馨景象,他們眼中也沒有任何喜悅之情,隻是木訥地無言無語地重複夾菜咀嚼這幾個動作。
趙蓴愈發覺得不對,忽而在一處屋舍中,聽見一聲尖銳的啼哭!
凝神一看,原是位女子十月懷胎,剛才臨盆誕下了孩兒,家中老婦似乎又正好是位接生婆子,將新生兒輕輕裹入柔軟棉布中,捧在懷裡。丈夫沉默著坐在外間,並不關心這一切,無論是妻子的嘶吼還是孩兒的尖嚎都無法動搖他。
嬰孩尖銳的啼哭響徹周遭,隻是讓其餘屋舍中的人們更加默然,本就怪異的冷漠感,一時間在家家戶戶幾乎要凝成實質。
趙蓴見狀,心中念頭更加堅定,此怕就是焦世從圈養的人牲,那他定是未曾離開此處!
拋了一張隱匿符出來,她的身形完全消失於黑暗中,抬眼望才接生完的老婦抱著嬰孩推門而出,一路走到島嶼入海之處,口岸旁生了一株巨木,比這島上任何一棵樹木都要高壯,葉片呈橢圓形,厚實寬大。
老婦從樹上扯了一片樹葉,將剛出生的嬰孩放在葉片上,連人帶葉送到水麵,輕輕一推,寬大的葉片便如一扇小舟,乘著嬰孩在漣漪中渡向遠方。
她久久凝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嬰孩,最終卻攢不出一聲歎息,隻是失了魂魄一般回頭向來時的路走。
這也是唯一一次,趙蓴在島上的人身上,窺見的類似於情感的東西。
她將實現移至越漂越遠的葉片,迅速踏水跟上,直至到了一處旋渦,那葉片忽地自行合攏,將嬰孩完全裹入其中,順著旋渦下沉入海。
趙蓴不敢耽誤,立時隨著葉包潛入水中,她身上還有先前途生道人賜下的貝舟,入海倒是非常方便。
一人一葉,連同其中的嬰孩,便在沉沉月色中,越潛越深。
已不知到了何處,周遭海域已是儘數灰暗,趙蓴眼前卻是出現一抹光亮——一隻八角燈籠!
那燈籠不知是何物所製,燈架晶瑩剔透,由一層薄如蟬翼的紗衣籠罩,下墜燈穗一把,串珠如顆顆琥珀,當中裹了細如蚊蠅的遊魚。
葉包得了燈籠指引,加速向那方渡去,趙蓴亦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