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在伺候瘸腿丈夫的時候,也偷學了不少刻皮影的手藝,學會了,就偷偷在紙上練,她發現自己在紙上能做得比丈夫做的還好。
她希望丈夫能教她,卻挨了一頓棍子,瘸腿丈夫問她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想要偷學會刻皮影的手藝,跟外麵的野男人私奔。
十八歲那年,大妞終於被打成重傷,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還被丈夫說是裝死,硬把她趕到田裡乾活,她支撐不住,昏了過去,被同村的人所救送回家。
瘸腿丈夫見她是被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抬回來的,當即便說她敗壞了家風,吆喝著要開祠堂請祖宗,把這個不守婦道的婆姨打死。
“救了我的男人,後來成了我的丈夫,我們一起來法國。事情就是這樣,你想罵就罵吧。”大妞淡淡地說。
劉嘉一頭霧水:“啊?我為什麼要罵你?”
“罵我不守婦道,罵我淫.奔失節,罵我偷學手藝,嗬,我什麼沒聽過。”大妞的眼神像一團冷掉的灰燼,看不見希望。
劉嘉眨巴眨巴眼睛:“那個死瘸子自卑拿你撒氣,我唯一覺得你做得不夠好的一點是臨走前沒把他給打一頓。就算是條狗也受不得這麼打,你要是不走,我才要罵你呢。
再說,什麼偷學,要我說,學得好!我最煩這種什麼傳兒不傳女,傳子不傳媳的狗屁規定。照他們這樣藏著掖著,到最後一個會的人都沒有,全失傳了,他們才高興呢,才不愧對祖宗呢。呸!”
現在輪到大妞感到驚訝了,她在逃離家鄉之前,聽了多少難聽的辱罵,怎麼在劉嘉這裡,這不是一件醜事,反倒是值得敲鑼打鼓到處宣傳的天大好事?
大妞現在覺得這個老板,可以處!
劉嘉與大妞的交談非常順利,錢談好了,事也談好了,過幾天,劉嘉帶她跟巴黎美術學院的同學們見個麵,看看她能把技術教給同學們多少,這樣加快工作效率。
大妞一邊聽劉嘉說,一邊點頭。
窗外又傳來一陣熱鬨的聲音,又有一群人舉著橫幅路過,阿牙打開窗,向外伸頭望。
就在此時,一陣風吹進窗戶,吹起蓋在大妞臉上蓋著的頭發。
就在她的左眼處,赫然有一大片太田痣,青黑色,從額頭到眼瞼下方,就好像故意塗上去的一大塊。
大妞注意到劉嘉的眼神,整個人都慌了,比剛才說出自己身世時還要慌。
她手忙腳亂的扒弄著自己的頭發,看她的模樣,恨不得拿膠水把那撮頭發粘在臉上。
“大冬天的,開什麼窗戶,快關上!”劉嘉怒斥阿牙。
阿牙還在看熱鬨,不明白劉嘉怎麼衝自己發那麼大的火,轉頭看見大妞的模樣,才趕緊把窗戶鎖上。
“對不起。”阿牙趕緊道歉。
大妞的心神混亂,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左臉,身體不停的發抖。
阿牙自知理虧,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我們又不會嫌你,你這麼緊張乾嘛。”
劉嘉瞪了他一眼:“活乾完了是吧?!沒事了是吧!”
“沒沒沒……”阿牙低頭搓著手。
“沒乾完還不乾活!幾個人並排逛街你都要看,扣你工資!”
大妞稍稍緩過勁:“沒事的……我反正都人老珠黃了,長成什麼樣,不會有人介意。”
“你才二十三歲,什麼人老珠黃,又不是活到二十五歲就不活了!”劉嘉聽不下去。
她拉著大妞到放著彩妝產品的房間,拿出研發部門剛剛送來的遮瑕膏。
歐洲宮廷一直流行那種慘白慘白的膚色,有些人天生皮膚發黑發黃,他們用慘白的粉蓋上去之後,還要用筆畫出淡淡的青筋,假裝自己是天生的冷白皮。
要論遮瑕,他們一直很可以的。
雖然現在外麵不流行死人白的顏色,但是,對遮瑕的要求一直都有,隻是要求更接近天然膚色罷了。
劉嘉讓大妞坐下,自己拿著遮瑕膏,給她一點一點的蓋住臉上的青色太田痣。
法國人的天然膚色色號,對於大妞來說,還是太白了。
劉嘉又往裡調了一些大地色係的眼影進去。
再試試顏色,這下看起來與大妞本身的膚色比較接近了。
全程,大妞都靜靜地坐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像是一隻待宰羔羊,她不知道劉嘉在她臉上塗什麼,不過,那都沒有用的。
她剛剛六七歲的時候,就得每天出門挑水回家伺候公婆丈夫,從什麼都不懂,到無數次被村頭頑童罵醜八怪,終於喚起了她的羞恥和愛美之心。
她在村頭撿了泥巴往臉上塗,想把那個難看的色塊遮掉,卻招來夫家更大的辱罵,說她瘋瘋癲癲用泥糊臉,是不是想讓全村的人都笑話他們老魏家。
泥巴、麵粉、乃至村裡有人結婚,她也會偷偷去找新娘子借胭脂,能想的辦法,她都試過了。
沒有用,全都沒有用,沒有一樣東西能遮住她臉上的青黑色,每一次的嘗試,隻會招來更多的辱罵。
劉嘉看出她的心思,對她說:“你臉上的這個痣是平的,應該可以遮住,我先試試。要是遮不住,我再找他們開發一個威力加強版。”
認真的塗塗抹抹之後,再上腮紅,最後上定妝散粉,大妞覺得自己的臉皮好像磚牆,被刷了一層又一層。
最後,劉嘉把鏡子遞給她:“你看看,怎麼樣?”
大妞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她不想看,但是要給她開高工資的老板遞來的鏡子,她不敢不接。
她接過鏡子,閉著眼睛,劉嘉笑道:“怎麼?怕裡麵照出一個白骨精啊?”
大妞這才鼓足勇氣往鏡子裡瞧,她大張著嘴,伸手去摸左臉。
“哎哎哎,彆摸彆摸。”劉嘉一把將她的手拉下來,“小心給摸沒了。我這不是糊牆的白灰,不結實。”
大妞又驚又喜地抱著鏡子,左照右照。
劉嘉笑道:“要不,我把這鏡子便宜賣給你吧。”
大妞尷尬地笑笑,放下鏡子,過了幾秒,她又偷偷往鏡子裡瞧了一眼自己的模樣。
遮瑕膏竟然把太田痣完全徹底的遮沒了,而且她的膚質要比原來細膩許多,看起來就是一個正常的二十多歲的少女,風刀霜劍與生活的苦難都與太田痣一起被遮住了。
劉嘉說:“不過,這是給劇場演員用的遮瑕,效力強,但是對皮膚不太好,你得在每天睡前把它徹底的洗乾淨,不然對皮膚不好。”
大妞連聲答應。
臉上的色塊看不見了,劉嘉又帶大妞去歐萊雅先生的發廊那裡幫她換個發型。
“好好的,遮著半邊眼睛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當海盜呢。”劉嘉笑道。
歐萊雅先生驕傲地拿著理發剪:“我一定會給你剪最合適的發型。Emma小姐,您的SPA什麼時候開,我們說好的……”
“放心啦,一月就開了,到時候店裡的發型主剪和用的所有的洗發護發染發用品都必須是歐萊雅的。”
兩人相視一笑。
大妞的頭發被剪成了當下最時尚最流行的BOBO頭,她對著鏡子看了半天,她驚喜地對劉嘉說:“額滴老天爺呀,額都不知道鏡子裡頭的女娃子是誰。”
“呃……你娘家姓楚嗎?”
“你咋滴知道?”
劉嘉揉了揉額角:“沒什麼,隨便瞎猜的。”
洗剪吹一條龍之後,大妞發現臉上的遮瑕有點要掉的意思,把她嚇壞了。
劉嘉趕緊給她補妝。
“唉,好看的東西就是不長久。”大妞感慨,“這若是趕上陰天下雨,可怎麼好。”
“就打傘嘛。”劉嘉安慰她。
美妝研發部剛剛交了強力遮瑕膏,以為可以快樂的躺平幾天,沒想到彆說幾天,劉嘉的命令馬上就來了:“抓緊研究防水的彩妝。”
全組皆驚,組長壯著膽子問:“可是,如果彩妝防水,要怎麼洗掉呢?”
話筒裡,劉嘉的聲音是那樣溫柔親切:“這就是我要你們做的第二個任務,做出可以把防水彩妝卸掉的卸妝水或者卸妝油,隨便你們,隻要能卸掉就行。”
組長有不怕死的精神,他繼續問:“卸妝油?可是這樣的話,油在臉上,不會不舒服嗎?”
“你很聰明,竟然猜到了我要你們做的第三個任務,做出能把卸妝油洗乾淨的洗麵產品。”
眾人麵麵相覷。
組長繼續問:“強力清潔產品基本會讓皮膚脫水,還有破壞表層,會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本以為劉嘉還要繼續給他們安排工作,沒想到,劉嘉溫柔地對他說:“把電話交給護膚品開發組的組長。”
以為沒自己事的護膚品開發組同仁正在彩妝組聽他們接活,忽然被召喚,護膚品開發組的組長接過電話。
劉嘉告訴他們:“剛才彩妝組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洗完臉之後的護膚品開發任務,就交給你了,相信你們一定能順利完成。”
掛了電話之後,護膚品組長與彩妝組組長先去約了個架,然後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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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聽劉嘉說完那麼一長串,笑道:“這可算得上是連環計了吧,小姐,你不厚道喲。”
“我有什麼不厚道的,法國人自己都這麼乾的呀。”
“他們乾什麼了?”錦兒不明白。
“他們先把白咖啡烤黑讓它變苦,再加糖讓它變甜,還加牛奶讓它變白,然後加熱煮沸,再把它放涼……”
錦兒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算了,論詭辯,她是贏不了小姐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有理由懷疑,清末時珍珠養殖技術失傳,跟傳子不傳女有一定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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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遮瑕膏是擋不住太田痣的,不過之前看到過一個遮瑕膏的宣傳廣告,把一個人全身的大紋身給塗得一丁點都看不見,就是白慘慘的,在遮瑕膏之上,還得再塗假裝膚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