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會?”劉嘉追問。
鄭不艾猶豫片刻,對劉嘉說:“他跟我一樣,如果你支持我們的活動,就請把護照還給他。”
“哦喲?這麼厲害的嗎?”劉嘉笑道:“是慈父大林子派他去中國的,還是弗拉吉米爾·伊裡奇?”
鄭不艾越發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瞎猜的,哦對,這會兒弗拉吉米爾還沒死,大林子沒掌權。”劉嘉自問自答地說完,這才把護照交給鄭不艾:“你告訴他,到了中國,彆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突然跳到一個女士的麵前。”
鄭不艾拿著護照出去了,劉嘉在記憶裡搜索了半天,也沒找到這個叫斯內夫利特的是何許人也,事實上,她對外國人在中國革命史裡的印象,就隻有白求恩和李德。
如果她早知道這個名字巨長巨長的外國人,是出現在某條遊船上的,那麼對他的態度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好。
這段時間沒有什麼新聞,除了俄國跟波蘭還在乾架之外,就是土耳其和希臘乾了起來,以及1月20日,土耳其獨立了。
劉嘉對這事一點都不關心:“獨立就獨立吧,凱末爾一死,就變成狗中哈士奇,國中土耳其了。”
對她來說,離歐洲這麼近的兩國對撕,還不如小洛克菲勒發來的電報更吸引他的注意。
大意是協和醫院的畢業生們散落在中國各個地區,而且,他們都已經在各自的醫院裡擔任要職,收入豐厚不說,醫院也不會輕易放人,他正在努力,以國際醫學研討會的名義,拉他們去東北。
同時也邀請經過一年基礎學習的學生過去。
但是學生們表示,阿SIR啊,馬上就要期末考啊,很難的!能不能不去啊,改個時間行不行啊?
期末考試大如天,在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哪個腦子正常的學生也不會放棄期末考試。
劉嘉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可能,這就是命運吧。
等到鼠疫真正爆發的時候,現在的各家私立醫院更不會放人過去。
1921年1月22日,哈爾濱第一起鼠疫出現,瞬間出現一百多個感染者,鼠疫以野火燎原的速度蔓延,無數人中招。
伍連德最擔心的事出現了。
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已有過千人感染。
在根本沒有統一調度安排的情況下,1921的這次鼠疫,比1910年的鼠疫還要艱難。
劉嘉從江南送來的藥物與口罩剛開始堆滿了倉庫、房間,連伍連德的辦公室都不能幸免。
伍連德還曾對顧宗華開玩笑,說她一定很愛你,生怕你在哈爾濱有事,這些都是給你的,你回去的時候帶走吧,我這沒地方放。
不想眼睛一眨,曾經多到讓人頭疼的物資,便空了一半。
伍連德要顧宗華離開,說他在這裡也沒用,顧宗華不肯:“你連一個多餘的護士都沒有,讓我留在這裡,還能幫你維持秩序。”
東北鼠疫的消息瞬間傳遍華夏大地,情況被媒體描繪得十分恐怖,仿佛中世紀的黑死病再現,十室九空,乃至全村死絕。
劉嘉從拉貝先生那裡得到消息之後,腦子停轉,一片空白,她知道鼠疫的厲害,也知道在伍連德的努力下,最終將鼠疫扼製在山海關之內。
可是,這次誰會死?
在曆史上,並沒有詳細記錄死亡者的名單,就算有,她也記不住。
顧宗華,他會不會在曆史上那個冰冷的“死亡人數為9000人左右”之內?
劉嘉心裡很難過,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不出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錦兒想進去看看,又不敢違反小姐的禁令,隻敢在門口轉圈。
然後,她看見了鐘和馨,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讓她進去:“小姐說了,她要一個人靜靜,誰都不準打擾她。”
鐘和馨拿出顧宗華的電報,字數非常多,總結來說,就是通俗意義上的“遺書”。
遺書上向劉嘉道歉,把公司的責任都給了她,如果她真的不喜歡,可以把公司轉讓給鐘和馨。
他很慶幸自己能遇見她這樣的女孩子,可惜今生無緣,如果上天願意再給一次機會,他一定會珍惜。
以及,不用為他悲傷,他的命本來就已經是賺來的。
鐘和馨沒有說的是,還有一封遺書是給他的。
前80%的篇幅是告訴他不要玩弄劉嘉的感情,她是一個很天真很單純的女孩子,一定要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而不是說氣話。
後15%的篇幅是我會儘力活著回來。
最後5%的內容是不情不願地說,要是我不能活著回來了,幫我照顧她,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你就算是她的娘家人。
在幾天之前,還找各種理由不願意來的協和醫生們動起來了。
一位在私立醫院裡的醫生,跟攔著他不讓他去的院領導吵起來,說不讓他去,他就辭職。
一位正在休假的主治大夫,他的領導告訴他這件事,說幸好你當時沒去,否則就危險了。他瀟灑地在桌上留下一封遺書,踏上了向北的火車。
協和醫學堂內,無數學生得知此消息後,集體向學校提出要求:我們要去哈爾濱。
“你們如果要去,就趕不上期末考試了,三門以上不及格,就會被開除。”校領導說。
學生代表昂首挺胸:“如果連希波克拉底誓言都做不到,我們還做什麼醫生!就算趕不上期末考試,被退學,大不了我回家當診所小大夫!”
校領導點點頭:“很好,你們都沒有忘記入學時的第一課。你們不會錯過期末考試的,此去哈爾濱,就是你們的期末考試!”
學生們歡呼。
然後,幾位微生物學教授走到學生麵前,其中一位以嚴厲而著稱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慈祥又和藹的笑容:“為了不讓你們給伍先生添亂,去哈爾濱的同學,必須通過微生物學的小測驗,放心,不難的,都是基礎。現在,請大家回到教室,試卷已經印好了。”
學生們:“……”
哈爾濱,鼠疫控製辦公室。
負責聯絡各地事務的秘書被此起彼伏的電話鈴攪得焦頭爛額。
忽然,門房來找他,說門口來了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
來的人,不僅僅是協和畢業生、在校生,還有其他聽到消息趕來支援的醫生,以及護士。
他們手裡還拿著行李。
秘書愣了幾秒,然後反應過來:“啊,來了這麼多人啊?我想想啊,安排你們去哪裡住。”
站在最前麵的一位醫生朗聲說:“不用,告訴我們,現在哪裡需要我們,我們現在就去,住哪裡的事情,等回來再說。”
顧宗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控製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在大院子的地上,站著許多人,他們彎下腰,從形狀各異的行李包裡取出白大褂。
一瞬間,大院之中皆白衣。
他們如披甲執戈的戰士,義無反顧地向著戰場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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