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咱們小年要不要做點糖瓜?”一位家政部的員工向劉嘉提出建議。
“小年?哪天?”
這位員工驚訝地睜大眼睛,世間竟有人不知道哪天是小年?
她回答:“臘月二十三啊,就是明天。”
一旁有另一位員工聽見了,疑惑道:“不是臘月二十四嗎?送灶王爺上天呀。”
“你們灶王爺上天這麼晚?我們家是二十三。”
除了這兩位之外,還有幾位加入討論。
操著金陵口音的女員工疑惑:“小年不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嗎?”
“我家是臘月二十四和正月二十九。”
一個說著西南官話的男員工抓了抓臉:“可是我家一直過的是正月十六。”
最後大家一起看著劉嘉,期待老板的裁斷。
劉嘉對小年毫無概念,隻聽說過這個名詞,從來沒有參與過,反正國家不放假,公司不給過節費,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食物要吃,該上班還是得上班。
凡是不放假的節日,就視同與我無關。
至於灶王爺,記得以前說如果燒的柴不乾淨,就是對灶王爺不敬。
後來燒的都是煤氣天然氣,還有電磁爐,不知道灶王爺挑不挑。
灶王爺可能也隻能對火力發電指指點點,對水力和核能發電他還能挑個啥出來,都不是同一個業務範圍。
劉嘉默默地看著員工們為爭論誰家才是正統小年而嘰嘰喳喳個不停。
“我們要充分尊重各個地區的風俗,但是也不能全都過,所以,咱們采取民主集中製,投票決定。”
大家興衝衝地搓著手,準備為心中神聖的小年投下莊嚴的一票。
還沒開始,劉嘉先說:“如果定了小年的話,咱們就在那天做糖、包餃子,再發點過節費,回去給家裡的親戚朋友也捎帶上點節禮。”
“哦,那就定臘月二十三吧!我沒有意見。”先前那個為了臘月二十四高聲疾呼的人大聲說。
其餘說臘月二十九,正月十五,正月十六的人也紛紛點頭讚同:“我還從來沒有在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想感受一下。”
劉嘉笑笑:“那就這麼定了。”
感受什麼感受,不就是想早點吃到餃子拿到過節費麼,要是他們腦子再靈活一點,隻怕就要說祖宗成法為何不可變?咱們巴黎地區宣布,今天就是小年!
過小年祭灶這種事,以前隻在華人圈子裡流傳,外國人他們不理解,隻是好奇的看看,華人們也不在乎:洋人懂什麼,咱們的節,關他們什麼事。
劉嘉則不這麼認為,什麼叫文化侵略,就是在不知不覺的潛移默化中讓人覺得這個文化的東西很好很美很強大。
聖誕節和聖瓦倫丁節關中國人什麼事,到後世還有幾個人記得十月十五還有一個下元節?但是有幾個人不知道聖誕節和二月十四日的情人節?
固步自封的□□上國思想早在乾隆朝之後就應該被摒棄了,偏偏一直到後世還有人覺得蠻夷不懂就不懂,我們何必跟他們費勁。
結果被迪斯尼和漫威賺得盆滿缽滿。
輿論陣地與權力一樣,不喜歡真空,一旦有人退讓,就一定會有人擠進來。
劉嘉的打算是有機會就先宣傳一點,能傳達到一點都是好的。
總比讓傅滿洲先下手為強的要好。
原本隻是一個灑掃送灶王爺的小節,劉嘉打算乾脆做大,雖然時間不多了,但是也總比沒有的強。
小年也可以放煙花爆竹喜慶喜慶,剛好前幾天水晶宮煙花公司把修改過一版的煙花運過來了,請劉嘉試放。
法國人對灶王爺,保家仙之類的沒有什麼概念,但是很多人在很小的時候都會幻想身邊會有一個朋友跟他說話陪他玩。
劉嘉決定就按“陪伴幼童成長的家中小精靈”做為宣傳切入點,把灶王爺設定為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形象。
其實她很想設定一個英俊青年,但是,嗯,也要考慮到家中男主人的心情。
老婆對著掛著牆上的紙片人發花癡這種事情,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接受的。
手工坊以前就做過玩具娃娃,這次就是在玩具娃娃的基礎上改改五官的畫法和衣服的模樣。
在生產流程上沒有任何的挑戰性。
劉嘉想做一些看起來傳統,但又不是那麼傳統的服飾,以便讓法國人也更容易接受。
阿牙不愧是“隻要給我原版,我就能複製出一樣的”神人,腦子裡裝著一個巨大的資料庫,他從漢代使用的紋樣開始,跟劉嘉一一說與現下法國人能接受造型的款式有哪些。
最後定了一款看起來很是成熟早慧又穩重的寶藍色做為主色調,寶藍底色上配著淺色係的暗紋,飾以金色的雲雷紋滾邊,比較符合現在法國人對“上流”“高檔”的品味。
老一輩華人裡自然也有看不慣的,說神仙就應該是大人,小屁孩一個,怎麼能擔當大任,衣服也不對,神仙穿的衣服就應該是花花綠綠,看著就喜慶,寶藍色也太暗了。
劉嘉一點都不在乎,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自家的客戶群,當然,該有的解釋還是有的。
“灶王爺那是什麼人,那是神!神想變大人就變大人,想變動物還能變動物呢,法相千千萬,我把他做成小孩,他沒來找我投訴,就說明他同意了。
灶王爺的任務是什麼,是監察家裡有沒有人作奸犯科,既然是監視,就應該暗中行事,穿得太花哨,走哪招搖到哪兒,他還怎麼暗中監察?上天言好事的時候,他自然會換上好看的衣服。”
劉嘉順便還推出了各種雞造型的小擺件小掛件小貼紙,討巧地設計成法國人也非常接受的“高盧雞”風格。
法國人一看,中國人的生肖神裡居然也有他們的雞,忽然就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有些公司裡的法國人和中國人一直都沒什麼往來,平時也聊不到一起去,現在他們就多了一個由頭,好奇地打聽雞在中國是一個什麼地位,聊著聊著,感情就近了。
灶王爺有了,沒有土地爺怎麼行。
劉嘉看見她種小青菜的花盆,那是為了情人節而設計的雙人手拉手種花造型。
所謂土地爺,其實就是澆澆水,頭上就會長草的泥巴小人,這東西簡直是毫無技術含量,比情人節的雙人花盆還沒有出息。
但是,給它一個故事,它就可以撬起銷量。
泥巴小人,啊,它不叫土地爺,叫大地之母。
好好的養它,當它腦袋上的小草開出花的時候,就說明你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情也會有一個美好的結果。
這個設定就很無恥,首先得努力,而不是嘴上說說,一般來說,在工作上投入努力,總能看到一點回報,至於愛情,大多數人被拒過一兩次之後也就放棄了,能堅定死纏爛打的人麼,隻要喜歡的人沒強硬地把他給趕走,也可以算“美好的結果”。
如果真的努力了,花也開了,還是沒有美好的結果,也還有話等著呢。
“你努力的還不夠。”
她還在咖啡館的桌子上擺著抽幸運簽的小道具,隻要往裡投一個生丁的硬幣,就會掉出今日的運氣預言。
運氣預言這種東西,講究的就是似是而非,同一句話,怎麼說都有理,才是人間正道。
劉嘉非常懂這一套,好歹也是中國人,看過那麼多古代王朝流傳的讖言。
論胡扯,咱們有無數前輩可供啟發靈感,參考借鑒。
來劉嘉咖啡館裡的又有很多生意人,做生意的人往往都很相信冥冥中的神秘力量,於是,咖啡館光是掙算命錢,就能掙好幾十法郎。
灶王爺是在玩具屋裡出售的,玩具說明上寫著這是來自古老中國的神明,它會保護家庭,保佑孩子健康長大。
吸引法國人把它買回家的主要原因還是好看,當成一個有趣的布娃娃,而不是神明。
正經祭灶神要用灶糖,不過由於灶糖最終的歸宿還是孩子們的嘴,老式灶糖在法國大概不好賣,於是,劉嘉也做出了一些對於此時來說是新鮮的花樣的東西。
在玩具店門口,出現了一個小攤,左邊立著一個小爐子,爐子上支著白鐵小鍋,鍋裡熬著粘稠金黃的糖稀,右邊支著擱著大理石板的桌子。
桌旁豎著一個小草垛,草垛上插著幾根做好的糖畫。
坐在大理石板前的人正是被劉嘉揪出舒適圈的阿牙。
為了謀生,阿牙跟人學過糖畫,巴黎美術學院的學生們第一次拿勺的時候沒他揮舞地乾脆利落。
阿牙右手拿勺,在石板上隨意揮灑,隻見他的手左圈右轉,再抖了幾抖,畫出一隻雞的形狀。
反正劉嘉讓他隨便發揮,他索性放飛自我,畫了噴火龍,騎士,公主,魔王,巫婆,自我感覺畫得不錯的就留下來,畫得不行的就扔回小鍋裡,砍號重來。
小攤吸引了不少走來走去的行人,他們圍在小攤邊,看著阿牙大師以糖作畫,隨手幾下勾勒,就畫出了栩栩如生的感覺。
有人問:“可以畫人像嗎?”
“可以。”阿牙隨手一抖,就畫出了瑪麗皇後的側臉。
問話的人拿出一張照片:“能畫嗎?”
瑪麗皇後是阿牙練過很多次才能如此囂張的一筆成形,畫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阿牙真做不到,畫不了幾筆,糖稀就凝固了。
一位美術生已經在旁邊學了半天,他躍躍欲試,把速寫的技巧用在了糖畫上,隨手抖的幾下,乍一看,還真有幾分這個人的神韻。
那人高高興興地付錢拿走了糖畫,劉嘉過來視察,看到這一幕,她托著下巴:“你們覺得那個照片上的人跟她是什麼關係?”
“肯定關係不錯,不然怎麼會隨身帶著照片。”
劉嘉看著她遠去的背景,覺得有點怪怪的……
如果是愛人,要怎麼處理糖人?看著它化掉,還是把它吃掉?
“要是在糖人上寫上生辰八字和名字,我還能理解一點。”劉嘉搖搖頭。
時間剛剛進入臘月二十三淩晨,巴黎一棟木結構的老式公寓樓就發生了一起火災。
樓梯、樓板,全部都是乾燥的老木頭,很快火苗就變成了大火。
幸好消防隊來得及時,隻有起火的一樓住戶家裡發現一具燒焦的屍體之外,彆的樓層沒有任何損失。
第一個發現火災的人竟然不是二樓,而是頂樓的住戶。
據說,她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孩子的哭聲驚醒,她跑去孩子房間發現,是下午買的灶王爺娃娃從床頭翻下來,不偏不倚砸中孩子的臉,這才把孩子驚醒,大聲哭鬨。
她哄孩子睡著哄了好半天,就在她打算回去睡覺的時候,忽然聞到一股煙味從樓下躥上來,她確認失火之後,便大喊大叫,驚醒了所有的鄰居,大家一窩蜂從樓裡跑出來。
等消防隊趕到的時候,那棟樓的一樓已經沒法進人了,二樓的樓板已經快被燒塌。
可以說,如果不是頂樓住戶及時通知,整棟樓的人都得葬身火海。
火災這種事情不算很罕見,不過直接把一棟樓給燒塌了的事情,還從來沒見過,雖然燒光了一棟樓但是保住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也是大功一件。
消防局的局長,也想頂上那位大人物退休後留下的空位,他也很努力地宣傳自己工作中的功績。
於是記者們在局長的授意下,對這件發生在淩晨的火災進行了全方位的報道,采訪了消防隊,路人,還有受災群眾。
第一位通知所有人的女住戶自然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她對著媒體一遍又一遍地詳細描述自己是怎麼被驚醒的,孩子是怎麼被砸到的,自己又是怎麼抱著孩子大喊著跑出去。
早上劉嘉隻來得及看了一眼快訊,知道某處起火了,然後就擱下,忙著給員工發過節費。
沒料想,玩具店的店員急忙打電話給她,說灶王爺娃娃賣斷貨了,廠裡什麼時候能送來?好多客人在店裡問。
劉嘉這才知道,早間新聞的大火災裡居然還有灶王爺的事。
“幸好沒人說是因為買了灶王爺娃娃,才引來這場大火。”劉嘉比較意外在媒體上是一麵倒的好話。
然後,她就找到了好話的原因,那位常駐華文報刊的陰陽先生風水大師柳靜宇,以特約通訊員的身份,用法語在幾份法文報紙上大肆宣傳供奉灶王爺的好處,灶王爺那是在耶穌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之前就有的大神,他法力高強,對人和善,對妻子十分敬重,是個兢兢業業為人類謀福利的好神。
“哈?他居然不跟我唱反調了?”劉嘉已經習慣此人跟她對著乾了,突然站在同一邊,還真有點不適應。
正巧劉嘉這段時間編咖啡館幸運簽也寫煩了,想換一批文案,但是隻有她一個人寫,也實在無聊,便按報紙上的地址,找到了靜宇風水館。
風水館就在唐人街岔出去的一條小路上,十分好找。
店麵裝潢非常中國,門頭懸著一個大八卦,門柱兩邊貼著對聯。
“占卦問卜儘計人間禍福”
“推算擇日精選世間黃道”
橫批:逢凶化吉
推門進去,更有一種神叨叨的氣氛。
屋裡昏暗,飄著一股燃燒的檀香味兒,室內飄著淡淡的煙氣,在背光的地方,坐著一個穿著長袍的男人,約摸五六十歲,下巴留著長長的胡子,腦袋上扣著瓜皮小帽,後腦垂著一根長長的麻花辮。
說他是清朝人也沒有什麼違和感。
聽見劉嘉進門,他慢慢起身,向她走來。
劉嘉剛想開口,他抬起手,捋了捋胡子:“姑娘此次前來,不為問命,而是問我。”
聽聽,這就叫廢話。
問命不就是問他?
不然呢,難道問供在案上的三清?
“自然是要請教先生,而非問這三位。”劉嘉看著煙氣之後的神像。
柳靜宇嘴角上揚:“姑娘不是為了問自身命運,而是與我有關的事情。”
“柳先生觀察細致,令人佩服,就算不當算命先生,做個緝捕人犯的警察,也能成為整個巴黎的第一名。”
柳靜宇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劉嘉,以前,他每次用這種方法推測出進門的人是想做什麼的時候,那些人都會把他當活神仙一樣的看待,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像劉嘉這種根本就沒把他的話當成神秘預言,而是直言觀察細致的人。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裡露了破綻,下次好改。
劉嘉笑著指了指他桌上的華文報紙,劉嘉的照片曾經出現在報紙上好多次,就柳靜宇之前蹭熱度的速度和精準度,要說他從來沒看到過劉嘉的照片,不太現實,就算看不清臉,就她這一身站在時尚最前沿的打扮,也能猜出一二。
“我與柳先生在報紙上也算往來過幾次,今天第一回見麵,柳先生確實名不虛傳。”劉嘉讚歎道,今日不同後世,後世有那麼多中國商人在歐洲定居,開個算陰陽風水的店很容易,現在最有錢的華人也就那麼幾個,其中會找他的人更少,而他還能住這麼大的屋子,也算是本事。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好裝的,柳靜宇直接問劉嘉:“今日劉小姐到訪,不知有何貴乾?”
“想請你幫我寫一些給客人看的,那種似是而非的吉祥簽文。”劉嘉笑著拿出此前自己寫的那些。
柳靜宇翻看了幾張,摸著胡子輕笑:“這有何難?不過,寫這些也需要時間,我還有生意要做……”
“潤筆費自當從優。”劉嘉報出一個價格。
“劉小姐真是快人快語,不愧女中豪傑。”柳靜宇露出笑容。
劉嘉還在跟柳靜宇談具體要寫哪些東西,金錢、權勢和愛情是人類恒久不變的追求,這些是絕不能少的。
忽然,有幾個警察進來,說要找柳靜宇,劉嘉一眼就看見站在前麵的麗娜,難道,柳靜宇是縱火犯?
等等,不可能,就算柳靜宇是縱火犯,巴黎警方的辦事效率,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站到柳靜宇的麵前。
絲毫不覺得自己不經意間辱了法的劉嘉,向麗娜詢問情況。
麗娜告訴她,是請柳靜宇協助調查。
所謂的協助調查,就是讓柳靜宇算算凶手到底是什麼人。
現任的分局局長,在還是刑偵隊長的時候,遇到一個非常難搞的案子,在現場勘測的時候,是路過的柳靜宇掐指一算,告訴他凶嫌的身份,他按著那個方向去找,竟然真的破了那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