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研歎了口氣,道“容持正難啊。”
他們到時,已經晚了。
院子裡,容持正從家中帶來的小侍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殿內一片狼藉,無完整的東西。
太醫跪在皇上身前,戰戰兢兢為她包紮著手指上的傷口,皇上胸口起伏不定,臉雪白,狠狠盯著容持正,目光如刀似霜,又冷又淩厲。
容持正隻穿了件單薄裡衣,散著長發,跪在榻旁低聲抽泣著。
喬貴君坐在皇上身邊,手裡揚著幾張藥方,慢慢說道“容持正,你本君再問你一次,這避子方,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太醫院可沒不敢給宮中君侍開這種東西,隻能是宮外的東西。本君記得,你父族的姐姐,頗通醫術……”
容持正深吸口氣,咬著嘴唇,讓自己鎮靜下來,壓抑著淚,顫聲道“臣侍和臣侍的家人,從無背叛君主之意。藥方不是我的,我從未見過,臣侍從來都是按太醫院的囑咐服用藥膳……”
喬貴君道“你這話可笑,不是你的,那本君手中的藥方,又是誰的?不是你的,怎會在你的英華宮?怎會收在你母家小侍的櫃匣中?”
皇上想起這事,又是心火怒燒,這次將手上的佛珠都擲了出去,摔在容持正的頭上,“宋廉!好,好!好一個冷血美人!你真是寒了朕的心!你是怨恨朕嗎?!”
容持正清淚滑落,伏地叩首,抬起頭來,含淚雙眼看向皇帝,輕輕道“臣侍從沒有忤逆過陛下……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
賀玉他們進來,小聲行禮。
喬貴君還要再說,皇上抬頭,忽看見劉研,目光一震,閉目歎了口氣,抬手道“都閉嘴!”
她走來,捏起容持正下巴,看了好久,拍了拍他的臉,低沉道“你最好是。”
“來人,昭告六宮,即日起,降容持正為宮侍,褫奪封號,遷出英華宮,到敬佛堂思過去吧。”
說完,她像是要避開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匆匆離開英華宮。
“皇上……”喬貴君起身跟上,似乎對她的處罰不滿。
皇帝怒道“都給朕滾回去!不許來煩朕!都滾!滾!”
喬貴君隻好作罷,冷冷看了容持正一眼,離開了英華宮。
馮素扶起容持正,容持正出了會兒神,突然掙開他,跌跌撞撞跑過去,抱住自己的小侍。
小侍在他懷裡斷了氣,容持正愣了好久,慟哭失聲。
皇上身邊的子期折返而來,對劉研一禮,說道“皇上請恭伴到乾元閣侍駕。”
劉研看子期的目光哀傷悲涼,淡淡應了聲,道“知道了,這就去吧。”
回去的路上,馮素歎息道“皇上雖氣憤,但心裡怕是已明白過來,不然也不會召恭伴侍候。”
賀玉想了好久,也終於明白過來。
劉研是皇上還是三皇女時,她的十四皇姨賞她的侍墨人。劉研年紀長皇上六歲,前來伺候筆墨時,已有十七歲,性格溫吞話少,又很守規矩,皇三女用著很舒心。
後來皇三女沙場曆練,因習慣了劉研的伺候,身邊也隻帶了他一同前去。
那時身邊沒人,乏了,想念父君了,就會與劉研溫存,隻是順昭君當時怕皇三女年輕氣盛,不顧規矩尊卑,做出醜事來耽誤將來,於是派人日日提點著。
侍候可以,不過劉研身份低微,抬側君都不配,自然也不能有孩子。
因而順昭君送來的藥方,都是烈的。
皇三女也是知道的,她親眼看他喝了無數次,也隻他心中有多苦。
劉研是跟著她的第一個男人,在自己身邊侍奉了十餘年,現在就是準了他,他也無法再生育。
看到劉研時,皇上心裡就已明白,容持正沒有誆騙她,她的君侍服用這種東西,都非自願,而是迫於無奈。
容持正又是因何無奈?
答案不言而明。
回汀芳齋的路上,賀玉腳底發涼,滿腦子容持正壓抑的哭聲,劉研的目光,和馮素的歎息。
他把自己團在被子裡,抱著手爐,依然在抖。
一行淚緩緩滴在被上,那藕色的被麵變得殷紅刺目。
那種寒冷,是無法驅散的。
賀玉發覺,自己連喬貴君都恨不起來,隻覺他也同樣可憐。
仿佛這宮裡有吃人的無形惡鬼,逼著每一個人,一步步走向無奈,每個人都深陷其中,傷痕累累,卻又不知該恨向誰。
作者有話要說每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