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親(二)(1 / 2)

賀玉被父親訓斥了。

父親一邊遞來手爐,一邊斥他“你可聽過,歸家不泣這條規矩?回家高高興興的事,你又是哭什麼。”

賀玉蜷著腿,抱著雙膝,把下巴擱在膝上,捏著手爐的包布邊,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

“多大年紀了,還這般心性,也不知你這麼多年,都是怎麼侍候的。信中寫得倒是沉穩成熟,我以為你長大了,中用了,原來還是這樣,和十幾歲時也沒什麼區彆。”

“爹……”賀玉無奈歎息。

該走的過場都走了,他屏退了宮中的侍從,和父親親昵了會兒,這還不到半個時辰,父親就膩他了,開始數落他的不細致之處。

仍是那些話,當初進王府前就聽過,今日也還在反複嚼著,說給他聽。

“我想見覓兒。”

“今日考試,你娘已經讓人在國子監門外等著了,等她下了學就來。”父親給他分了茶餅,仔細沏上,語氣終於軟了下來,“玉兒,你娘和我,都沒辦法幫襯你,你心裡彆怨我們,你娘總是說,讓覓兒好好念書,將來也好幫你……”

“不必。”賀玉頹喪道,“家裡一直平平安安的就好,皇上當初就是看中母親在朝中不結黨不營私,有時候幫了,反倒不好。”

賀玉的父親手一頓,放下茶壺,摸了摸他的頭,感慨道“玉兒,這些年,也不是沒長進。”

賀玉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拉著父親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這才讓一直不安的心,踏實了下來。

他想告訴父親,這些年來,死了許多人,死了許多心,宮裡那高牆,紅紅的,那麼高大,不僅是牢籠,還是他們的墓碑。

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無聲捧著父親的手,想要銘記這溫暖。

他從小就沒對父親撒過嬌,父親也從未抱過他。

他的父親出身書香門第,祖母是頗受人尊敬的大學士,門生雖多,卻不結交,不擺譜,隻做學問,嚴謹且不近人情。

祖母古板,又因為他的父親是家中獨子,一方麵,祖母教他讀書,要他不落人後,要求嚴格,另一方麵又不許他與女子爭風頭,要恪守男兒的規矩,將來做賢良之夫,不要辱沒了她的臉麵。

故而,賀玉的父親性子彆扭,高高端著賢良淑德的架子,又好強,又不甘。

他雖愛子,卻從不讓孩子與他過分親近,因為這樣不成體統,沒大沒小,容易養出個出格的男子,將來讓親家恥笑。

“哥!!”腳步聲急迫逼近,賀覓一路跑著就回來了。

後麵跟著告狀的管家婆,氣喘籲籲說小姐下了學,連轎子都不坐,硬生生是靠兩條腿跑回來了。

賀覓的臉上掛著汗,逆著光,賀玉也看不清她的模樣,隻見她動作極快,撫著胸口順了氣,就熱騰騰撲了過來,一頭紮進賀玉的懷中,沉甸甸的,還帶著一陣熱汗味。

父親怒拍桌道“尋之!成何體統!”

賀玉啞然失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推開她,笑道“果然聽到這句話了。”

耳熟的成何體統。

賀覓“有什麼!這是我哥,宮裡來的都在前廳,母親陪著,她們又看不見。”

賀玉抬頭,仔細打量著他這個妹妹。

妹妹五官長開了,和小時候大不一樣了,小時候圓圓的臉,胖乎乎的,眼睛也小,頭發也黃軟,倒是長大了,頭發好了,烏黑發亮,臉也長了,下巴都尖了。

賀玉就說“覓兒像父親了。”

“女兒像爹天經地義嘛。”賀覓兩眼一彎,摸著腦袋傻笑。自然,又被父親訓斥了,說她都入仕的人了,還做這些多餘支棱的動作,不像話。

賀覓是個孝順的好脾氣,也不煩,笑眯眯說“有什麼,我出了家門,從不這樣。”

賀玉問她“春試如何?”

“不難。”賀覓說,“等過了春試,升了上舍,秋天就能去曆事了。蔣學士說過了,要讓我在禮部挑個司曆事,要麼是四譯館,要麼就是義製司。”

賀玉笑嗬嗬道“好啊……這些事定下,之後就是給你說親事了。”

他問父親“覓兒可有相中的人?”

“她有個毛,毛都沒!”父親氣到說了不雅之語,把賀玉都給驚到了。

賀覓臉紅撲撲的,卻也沒扭捏,大大方方道“沒有呢,哥。這種事也不著急,立大誌者不婚早……”

“前年就要給她說親了,吏部驗封司的那個王大人家中有個小兒,十三,有這麼個意思,特地來與你母親說了,你母親就想,那男孩子十三了,又是嫡出的,再晚些,怕是要給彆的女子定去,王大人家裡簡單,大家平時都知根知底的,那男孩子也不是個鬨騰的,心裡就有了這麼個決定,回來同她商量了,哪知這個小混賬說不妥,引經據典與你母親在書房大吵了一番,又讓我把人家的八字和畫像都還了回去,真是丟人丟出了街!”

“……覓兒見過那男子?是不喜歡嗎?”

“沒啊。”賀覓理所當然道,“就是沒見過嘛,所以才不同意的。婚姻大事,哪能這般草率。他才十三,他母親就忙著給他找人家,我拿頭發絲想,都知道他沒什麼過人的才學品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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