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獎了,不過粗通。”井溶的回答同樣沒什麼溫度。
做他這種買賣的,首先對方要信幾分,假如打從心底裡就排斥,見了麵就想挑刺,那他自然也懶得做。
崇義看他竟然這樣大言不慚,還帶著一個小姑娘招搖撞騙的,這明顯是年紀輕輕不學好,不由得有些痛心和沒來由的憤怒。
可一來對方跟自己無親無故,沒有任何瓜葛,並且顯然對方對自己的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也沒有說教的資格,隻得暗自忍耐。
終究是不想讓好友上當受騙,崇義還是剛在沈霽回
來之前壓低聲音道:“你還年輕,初入社會難免被繁華富貴迷了眼,走彎路也在所難免。不過我還是要在這裡奉勸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的,有些錢也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趁現在還不遲,趕緊收手吧,不然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起的。光巨額詐騙這一條罪名,就夠你牢底坐穿。”
做井溶這一行的,難免被許多人不理解,明裡暗裡質疑誹謗的人多了去,可像這樣第一回見麵就威脅的,還真是頭一回。
也不知為什麼,井溶第一眼看到崇義就沒來由的煩,要不是沈霽的朋友,這會兒他早翻臉了。
崇義不是圈裡人,自然不知道井溶一個出名的特質就是軟硬不吃。
他突然冷笑起來,轉了轉手上的老銀戒指,斜著眼
睛,帶些挑釁的看過去:“你能奈我何?需不需要借你電話?”
詐騙?嗬嗬。
相關部門的高官還請他給自家宅院看過風水、卜過卦呢,有什麼可怕的!到時候還不知道誰告誰。
崇義瞬間黑了臉。
外頭沈霽的聲音已經傳過來,得意洋洋的炫耀著他那兩瓶珍藏多年的美酒,井溶忽然微微附身,眼神冰冷似笑非笑道:“你那些什麼粉絲將你奉若神明,唯你是從,可在我眼中你什麼都不是。”
有本事,封殺我呀。
崇義冷哼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會一直盯著
你的,假如你真敢做出什麼對不起沈哥的事兒…”
等沈霽舉著酒瓶子進來的時候,崇義的臉上幾乎陰的能夠擠下水來。
虧得他演技過人,轉頭就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愣是沒讓第三個人瞧出一點端倪。
殊不知見他這樣,井溶的眼神更不屑了。
好好的一頓飯,崇義幾乎要把自己的胃給氣炸,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肆無忌憚的不法之徒!
晚上沈霽回臥室,正打算睡覺,就見自家太太正坐在床頭捧著一本書發怔,半天不翻頁,便笑著問道:“你這是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沈太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隨手把將書放到桌頭上,然後拉著他的胳膊問道:“唉,你覺不覺得今兒這小姑娘有點麵善?我總覺得像誰,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原本沈霽壓根沒往這上頭想,可經她這麼一提醒,自己一回想,嘿你還彆說,似乎真有那麼點意思。
於是夫妻兩個就排排坐,一起冥思苦想,腦袋裡走馬燈似的天旋地轉。幾分之後突然齊齊道:“哦,我知道是誰了!”
“江敏!”
“小崇!”
話一出口兩個人又都愣住了,然後相互看一眼,心道這夫妻默契去哪兒了?
可接下來,房間內就迅速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沉寂。
真要說起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物有相似,人有相像,兩個人長得像並不奇怪。可假如同時像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之間又曾經有著非常不可言說的親密關係,那麼信息量就非常之巨大了。
沈霽咋吧下嘴,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恍惚道:“不能這麼巧吧!”
沈太太卻顯得很積極,碰碰他的胳膊,問道:“前兒你跟我說小崇正在找她閨女,那姑娘多大了來著?”
沈霽繼續恍惚:“十八。”
沈太太眼睛都亮了,一拍巴掌:“小顧,今年正巧
十八歲!”
“誒誒誒,你彆聽風就是雨的,沒譜的事兒呢,彆這麼激動!”沈霽連忙製止道。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往背後塞了個靠墊,緩解腰部舊傷的鈍痛,然後又說道:“全國上下這麼多人,真要是海選的話,不要說同時像小裴和江敏的了,就算是同時像七八個明星的,即便選不出一千,也能夠八百!”
這又不是拍狗血言情劇,哦,大千世界這麼多人,幾十億呢,偏偏想找的就都湊一塊兒去了?
真那樣的話,要私家偵探乾嘛吃的?大家但凡想找誰了乾脆就出門閒逛去吧,保不齊逛著逛著就碰上了。
“你就說吧,像不像?”說話間沈太太已經掏出手機,從網上下載了崇義和江敏年輕時候的照片,然後又把今天自己和顧陌城的合影摳圖,把三個人p到一起給沈霽看,“你瞧瞧,你瞧瞧,說不是一家子都沒人信!”
“才剛第一回見麵你這就跟人合影了?不是我說,你們女人呐,就是愛照相!”沈霽一邊嘟囔一邊無奈的接過手機,結果隻一眼就沒話說了。
跟剛才自己隻在腦子裡麵憑空想象不同,這樣實打實的正麵衝擊,簡直讓人無從辯駁。
瞧顧陌城那鼻子、那眉毛、那眼睛,簡直跟崇義七成相像,而她的臉型和整體輪廓又酷似江敏。隻不過因為江敏走的清純路線,難免有些小家子氣,可顧陌城融合了崇義的容貌,特征更加大氣,也美得更加熱烈奔放,帶著幾分逼人灼目的豔麗。
沈霽就覺得有些打臉,可這也未免也有點太巧了吧?
哦,偏偏是他的忘年交圈內好友突然得知有個閨女,而恰恰他的另一個忘年交圈外好友的唯一師妹下山,更加無巧不成書的是,這個師妹剛剛好就是前麵苦尋而不得的閨女!
得虧著崇義家裡沒有皇位繼承,不然這一段兒說出去,一準兒給人陰謀論!
而他沈霽,就是那暗懷鬼胎的奸賊佞臣!
到底女性天生愛八卦,心思又細膩,沈太太越看照片越覺得自己猜得靠譜,又拉著沈霽說著自己的猜測。
“她今年18呢,我就問你,要是正常家庭的孩子,這個年代18歲不都還在大學上學呢嗎?”
沈霽皺了皺眉頭:“可她姓顧啊!”
“傻了吧?”沈太太拍了他一巴掌,“你不都說了嗎?這孩子是江敏當初拋棄的,小崇根本就不知道,就是她姓江或者是姓崇那才有鬼呢!”
說的也是。
夫妻兩個又沉默了一會兒,沈霽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沈太太卻說:“之前你不也說了嗎?小崇找的費勁,既然這都碰到家門口上了,寧可錯認不可放過,如果不是,那就繼續找唄,也不耽擱什麼;如果是,可不就省了大事兒了嗎?”
“說的容易,”沈霽翻了個身,有點犯愁,“你怎
麼認吶,這才頭回見麵就要對人家查戶口嗎?還是跟電視劇裡演的似的,來個滴血認親?那也不靠譜啊!”
“再說了,”他又道,“眼下人家生活的隨心順意的,萬一不是,又打草驚蛇,不是給人家添亂嗎。”
“你少胡說八道了,”沈太太瞪眼,自己又細細的琢磨了一回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要不這麼著,趕明兒我先旁敲側擊的問問,若是靠譜,那就再想下一步,;若是不靠譜,咱們也就彆想了。”
沈霽猶豫了下,知道自家太太不是那胡來的人。也就點點頭同意了,“那行吧,不過你可悠著點兒啊!彆好端端的弄的朋友都沒得做。”
“還用你說!”
夫妻二人商議定了,這才正式躺下,可沒過一會兒,沈霽突然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
“那兄妹兩個叫我哥嫂,小崇也叫咱們兄嫂,兩邊兒都是平輩的,回頭若真的是,這輩分可就亂套了!”
沈太太一琢磨也是噗嗤笑出聲,“得了,彆瞎想了,是不是還不一定呢,趕緊睡吧!”
沈霽卻睡不著了,托著後腦勺,既擔心又不乏惡意的說道:“你還彆說,這事兒一琢磨還真挺有意思。你瞧見今兒那幾個人的臉色了嗎?”
不管是崇義還是井溶,打從他認識他們那天起,就知道這兩位都不是情緒波動多麼大的人,可偏偏今兒湊在一對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和諧!
說的沈太太也笑了。
瞧見了,那簡直太瞧見了,井溶與崇義簡直就好像是天生的不對盤!統共也沒說兩句話,後頭更完全沒有眼神交流,沈霽就覺得如果不是顧及到自己還在,那倆人沒準兒當場就能掐起來!
沈太太又笑了,“若是真的,那就是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對頭。”
夫妻兩個說說笑笑,不多會兒就睡過去。
第二天沈太太特意起了大早,親自替大家張羅早飯,沒成想井溶和顧陌城已經在花園裡麵打拳了。
沈霽的這座園林風格彆墅裡一共一大一小兩個廚房,外麵都連著客廳、花廳,五七個人的時候用小廚房,再多了就用大廚房。
因為是中式園林的格局,各處都崇尚親近自然,每一處房間不管是乾什麼的,推開窗子都能看見各種風格的草木山石堆砌而成的風景。
這兩天用的就是小廚房,因為多為自家人用,整治的格外精細,窗外就是個引入活水的小池塘,裡頭成片的荷葉青翠欲滴,微風拂過就好似波浪般蕩了開去,刷啦啦的,優美極了。
池塘中間有假山和小亭子,岸邊栽種各色花木,這會兒正開的如火如荼。
兩個年輕人都長得好看,放在那兒就跟一幅畫兒似的,十分賞心悅目,沈太太就覺得一大早這麼飽眼福真是令人心情愉悅。
“喲,這麼早就起來了,這年頭能早起的年輕人可
不多了。”她推開那扇雕刻著百蝶穿花圖案的鏤空木窗,衝他們笑說。
這才六點多,又沒什麼要緊事兒,一般年輕人大多睡得天昏地暗呢!
井溶和顧陌城都跟她問了好,主動表示想要進去幫忙,都被沈太太拒了。
“遠來是客,主人在家,哪有讓客人親自動手的理兒?你們隻管練你們的,有廚師呢,我也不過動動嘴皮子!”
沈太太跟他們隔窗說話,然後越看顧陌城越順眼。小姑娘長得好看也就罷了,難得乖巧懂事,又有本事,比現在二十多歲了還啃老的那些孩子們強到不知哪兒去,要真是小崇的女兒就好了。
井溶和顧陌城也不跟她瞎客氣,果然繼續練拳。
這套拳配合著特定的呼吸吐納之法,常年練習可保身強體健,是他們兩個打小練起來的,如今早就熟悉得很,閉著眼睛也不會出差錯。
沈太太看了一會兒,發現兩人舉手投足都帶著那麼股說不出來的舒服,很有點兒返璞歸真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這可真不錯,你們跟誰學的呀?”
顧陌城手下不停,笑著回答:“師父教的。
“師父?”沈太太明知故問,“爸媽給請的武術教練吧?”
“不是,”顧陌城大大方方的說,“我是被師父收養的。”
井溶微微皺了皺眉頭,隱約覺得沈太太今兒哪裡不大對勁兒,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沈太太似乎也覺得聊這個話題不太妥當,換了一個:“瞧我這腦子,小顧你幾歲來著?”
顧陌城說:“十八。”
“哎呀,也是十八的大姑娘了,”沈太太笑道,“可不該好好打扮打扮?等會進來吃飯,吃完飯嫂子帶你出去逛逛,買幾身新鮮衣裳!”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崇義正跟沈霽在東邊花園裡散步,剛過來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十八歲,被收養,這幾個詞彙落到他最近尤其敏感的耳中,不由得讓他整個人都震了一震。
崇義扭頭看了一眼故作無辜的沈霽:“你們兩口子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就不信了,從來不會做飯的沈霽大清早把自己拖到廚房這邊來會是沒有所圖!
沈霽到底心虛,也不否認,隻是摸了摸鼻子,小聲說:“昨晚上我和你嫂子說起來,突然發現小顧跟你和江敏長的特像,剛好年紀和身世來曆都挺對得上,我跟你嫂子就留了心。”
崇義眉頭都擰起來了,“這種事情不要胡亂猜測。”
再說了,那個孩子當時是被丟在美國的孤兒院,被領養到華國來的可能性非常低。
“嗨,我們這不也是替你著急嗎?”說著他就把昨
晚上自己家媳婦合成的那張照片拿出來給他看,“你自己瞧,說你們不是一家子都沒人信。”
崇義胡亂撇了一眼,可隻是這一眼就讓他啞口無言,原因無他,真的跟自己和江敏年輕時候太像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就跟看小時候的自己似的!
可他的心情也是和沈霽一開始時候一樣的,這種事怎麼可能會那麼巧?
沈霽拉著他進到小花廳的角落,小聲說:“左右你都要找,你嫂子幫你旁敲側擊的問了點,回頭我讓阿姨收拾房間的時候找找看,有沒有那小姑娘落下的頭發之類的?實在不行就把牙刷都送過去,咱們先偷偷的驗驗DNA,做個基因比對什麼的。如果不是的話,當然不用公開,也不影響誰的生活。如果是的話,那不就正好了嗎?”
他也知道因為崇義的身份特殊,想要按照正常途徑找女兒的話非常麻煩,一個操作不好就毀了前途,這才想了這個招,能儘可能將麻煩降到最低,也能把主動權握到自己手中,省的外頭人興風作浪。
種種巧合堆疊之下,讓崇義也不得不動搖…
吃過早飯之後,沈太太果然帶著顧陌城去了市裡的商場,說是要拉著她一塊做個好看的發型,買幾件衣裳,添些個化妝品啥的。
留下井溶他們三個男人大眼瞪小眼,交流十分稀少,氣氛十分尷尬。
又因為崇義心裡存了想法,不由得對井溶越發關注,眼神也越加古怪而複雜,令後者更…不待見!覺得這人真是台前幕後兩張臉。
兩個男人同時在自己心裡瘋狂刷屏:
崇義:近墨者黑,假如那小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兒,他一定想辦法按死這個江湖騙子!
井溶:娛樂圈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這些人前背後兩張皮的演員還是少接觸為妙,省的把小師妹也汙染了!
兩個人無聲無息的吐槽完畢之後,忽然就覺得暢快許多,然後又同時朝對方擠出一個假惺惺的微笑,場麵詭異的和諧。
因沈霽在場,井溶也沒同崇義光明正大的衝突,再者這會兒他也顧不上這個。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沈太太今天早上的舉止反常,猶
豫了一會兒,便借口出去透氣,幫著沈霽看院子裡的擺設的機會,自己偷偷的替顧陌城卜了一卦,結果竟然得出一個驚天的卦象:
久彆重逢!
他隱晦的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