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她看著皺巴巴的信紙,覺得不滿意,而且劃掉的字跡依舊能分辨出來,索性重寫了一份,這才連同點心一起寄了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又何必自尋煩惱?

井溶傍晚才回來,身上竟然罕見的帶了一點酒氣,雖然很淡,可顧陌城還是聞到了。

“師兄,你竟然喝酒了?”

井溶捏了捏眉心,見她情緒還好,這才熟門熟路的按著她的腦袋晃了晃,“見了個朋友,隻喝了幾口紅酒,”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小狗鼻子。”

顧陌城哼了聲,熟練的幫他把脈,又嘮嘮叨叨的說:“稍微喝一點倒是沒有關係,葡萄酒還能軟化血管呢,隻是千萬不要爆飲。不然我要生氣了。”

她加重了語氣。

井溶笑出聲,燈光下黑色的眼睛裡仿佛有水晶在閃爍,“知道了,師兄真的怕死了。”

顧陌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雞蛋裡挑骨頭的糾正,“說怕就好了,不過不要說那個字。”

她一點都不喜歡聽什麼死啊活啊的。

井溶點點頭,眼神越發柔和了。

師兄妹兩個人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說著閒話,顧陌城順便把今天自己給師父寄點心的事情說了。

井溶嗯了聲,又道:“明天我帶你去做衣服,順便也給師父訂幾件。”

顧陌城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又做衣服?!”

自家師兄對於衣服的熱愛真不是一般的執著…

井溶失笑,解釋說:“這次的衣服真的是要做的,跟以前店裡買的那些不同,你去看了也一定喜歡。”

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會不會跟小師妹分開…一切都是未知數,彆看井溶麵上鎮定,但內心一直忐忑無比。

說來滑稽,他自認學藝已成,甚至能窺探到一絲天道,可輕易玩弄人於股掌之中,然而在麵對這件事的時候,卻無計可施。

關心則亂。

他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對她好,比以前更好…

第二天,井溶果然帶著顧陌城去了一家店麵訂做衣服。

自從下山之後,顧陌城著實被井溶拖著去了不少高級服裝店,可這一家卻跟他之前去過的店鋪截然不同。

櫥窗裡也擺著幾個模特,模特身上穿的卻是美麗的旗袍。進門之後先是一做紅木的櫃台,旁邊幾排架子上掛著幾件精致的旗袍,再往上卻是一排排的布料,安安靜靜的透著股端莊大氣。

老板顯然認識井溶,看他們進來之後就笑著上前打招呼:“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若想做什麼衣服可不必專門跑這一趟。”

現代科技給予了人們極大的便捷,哪怕是這種定做的衣服,隻要有了第一回的尺寸,往後不管是想要什

麼麵料或者是款式,買家和賣家隻需要在網上就可以交流,根本不必千裡迢迢的跑一趟,十分方便。

井溶跟他握了握手,轉身介紹顧陌城,“這是我小師妹,最近帶她過來玩,順便做幾件衣服。”

乾什麼行業的就看什麼,老板本能的飛快往顧陌城身上溜了幾眼,點頭稱讚道:“小姑娘的氣質很好,很適合穿旗袍。”

顧陌城有點小害羞的道謝謝,“您過獎了。”

若換了彆人,第一麵就這麼打量其實是有點失禮的,可一來對方本來就是個裁縫,這隻是本能反應;二來他都已經快60歲了,老花眼鏡下麵的眼神溫和又慈祥,看顧陌城就像是爺爺在看心愛的孫女,絲毫不會讓人生厭。

老板笑著擺擺手,“小姑娘,以為我這是見人誇人,對不對?那你可就想錯啦。”

頓了頓又道:“旗袍好看,但是不好穿,挑人。許多人都會覺得旗袍突顯人體線條,最適合那種前凸後翹的性感姑娘,其實不然,這種東西看著就是氣派,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旁的反而是次要的。”

顧陌城知道他這是在誇自己氣質好,可為啥腦子裡忍不住重點跑偏,覺得他也是側麵的說明了一個事實:

自己沒胸沒屁股…

老板本來就是裁縫起家,不過這幾年大了才不大動剪刀,除了自己喜歡和推脫不了的老客戶才會親自上陣之外,一般都是交給徒弟來做。

而顯然井溶是值得他親自招待的貴客。

老板一邊說著一邊從架子上取下來幾塊顏色溫潤,手感細膩柔軟的絲綢展示給他們看,又誇顧陌城氣質契合,古典而溫婉。

井溶就笑,古典倒罷了,溫婉?還是算了吧!

好像絕大部分的女孩都天生對這種五顏六色的首飾布料之類有種特彆的偏愛,顧陌城挑著挑著就挑花了眼,覺得這些料子都美麗極了,陽光下好像流水般抖動,摸在手上又牛奶一樣的順滑,十分難以取舍。

在老板的建議下,她一番取舍後還是選了五塊之多!

像這種純手工的店鋪,一件衣服的價格就足夠昂貴

,而五件?

不等顧陌城再想好放棄哪幾件時,購衣狂魔井溶已經很爽快的甩出銀行卡,“都做了吧。”

這一次顧陌城總算有經驗了,二話不說,上去就奪了卡,意誌堅定的說:“我要自己付錢!”

井溶不以為意,像往常一樣笑道:“你自己留著買點心吃吧!”

然而顧陌城十分堅持,“不,我現在可有錢了,我要自己買!”

她要讓師兄看清楚了,她不是一定要有什麼爸爸才能活得,她可以養活自己,花很多的錢買很貴的東西也不心疼的!

老板在旁邊笑嗬嗬的看,顯然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

並不是偏見,而是一般年輕男女出來逛街,絕大部分都是男士付賬的,就算有類似情況發生,女方也是做個樣子居多。

哪裡像現在?這個小姑娘顯然是動了真格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腮幫子鼓鼓的,好像在拚死維護自己地盤的小母雞。

井溶又變著法的掙紮了幾回,無奈顧陌城鐵了心要自己付賬,他覺得自己反而像個十惡不赦的罪犯,隻得被迫退讓。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顧陌城也顧不上取舍了,一口氣把五件的錢都交了。

反正夏天就要到了,天氣熱,衣服換洗的也勤快,就這麼著吧!

就在她付錢的過程中,井溶如同背後靈一般,全程盯著她的背影看,眼神十分幽怨。還時不時的長籲短歎,“唉,姑娘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沒用的人了。”

瞧他混的,如今手裡的錢都花不出去了!

顧陌城:“…”

井溶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就是笑,也多是輕笑,幅度很輕微。現在他竟罕見的擺出一副委屈的麵孔,竟然頗有幾分…惹人憐愛!好似你一旦拒絕就會犯下彌天大罪一樣。

不得不說,這一招的殺傷力十分巨大,以至於顧陌城簽字的手都有些抖了,不過還是死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井溶又在她背後長長的歎了口氣,語氣十分百轉千回。配上那副憂傷失落的表情,真是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然而誰又能想到造成他這般心境的罪魁禍首竟然僅僅是不能替人付賬!

顧陌城用力回過頭去,無比認真的盯著他,“師兄,你死心吧!”

老板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兩件素麵提花簡單,現成的料子,隻需要裁剪縫製就好,一周就成;倒是三件繡花麻煩,得選了圖案之後現讓師傅們繡,加班加點也得一個月。

老板讓顧陌城站到一個小木台上,一邊量尺寸一邊問:“二位在這裡停留多久?趕得上的話,我就派人送過去,趕不上的話,就隻好發快遞了。”

井溶就坐在靠窗的小桌邊喝茶,淡青色的茶水襯著雪白的薄胎瓷器格外好看。他的手長得很好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如同一段段青竹。

聽了這話,他想了下,說:“您先做著,走之前我給您個信兒。”

像旗袍這種貼身的衣服,製作要求十分嚴格,一點都馬虎不得,光是量尺寸就要比其他種類的衣服複雜的多,大大小小差不多有幾十處,最後顧陌城站的都有些累了。

等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老板親自核實,又一一做了標記。

顧陌城見他走動起來十分吃力,右邊的胳膊不管是拿筆還是拿尺子都有些僵硬,就本能的問:“老板,方便我給您拿個脈嗎?”

老板愣了下,又去看井溶。

井溶也笑了,點點頭,“這丫頭也是職業病犯了。”

老板一聽,就知道她必然擅長醫術,順勢同意了,還開個玩笑:“我做您的生意,您轉頭又來做我的生意,也是緣分。”

這些都是積年的老毛病了,很多老年人也有類似的症狀,屬於外力和身體機能老化所致,無法根治。

而他從十三四歲就跟著家裡人學做縫紉了,幾十年

下來,慣用的右半邊身體遠比常人來得壞的更加嚴重。雖然不致命,但對生活著實不便。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年他就沒辦法再拿針線了。所以把大部分活推給徒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顧陌城給他把了脈,又往幾個地方按了按,詳細的問明了情況,最後掏出金針來輕輕刺了幾下,心裡基本上就有數了。

她笑了笑,“老爺子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大毛病,回頭我給您開兩服藥,煉一劑回春丹,外敷內用雙管齊下,慢慢調理幾年也就成了。雖然不敢說能跟個一二十歲的小夥子似的,但您要想退休,恐怕還得多等幾十年嘍。”

除了一點風濕和外傷之外,基本上就是骨關節老化的問題,並不算多麼麻煩。

她習慣這種有曆史感的東西,更喜歡在幾乎所有人都拋棄了傳統的現代社會,還依舊堅持的人,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想讓老板多堅持幾年。

老板曾經也是親身體體驗過井溶神奇之處的,這會兒對顧陌城的話完全沒有一點懷疑,當即喜出往外道:“瞧這事兒鬨的,這可怎麼是好?才剛我還收您錢了!該打,該打!”

說著,就非要退錢。

“這麼一弄,倒搞得像我故意不願意給錢似的。”顧陌城推辭不過,最後還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過一時手癢,嘴快,倒占了您老這麼大的便宜。”

“您這話可就說反了,”老板這會兒哪兒還把她單純的當個小姑娘,語氣中顯然多了幾分敬重,“我這一把趕明兒就要退休的老骨頭,哪成想還能找個第二

春呢?光這一點就千金不換,我承您的情!要再提錢,就是打我的臉了。”

顧陌城知道像這種做高級定製一輩子的老手藝人,其實並不缺錢,也就不在這上麵過多爭執,隻是說:“其實您這個真的不算多麻煩,這一回就算了,往後我要再來您可不能再這麼著了。”

“成!”老板也是爽快人,兩邊就這麼說定了,皆大歡喜。

井溶又替師父訂了幾件衣服,顧陌城想了想,說:“師兄,我挺喜歡沈哥和嫂子的,上回去他們那麼熱情的招待我,我也想回他們點禮物。”

井溶點頭,很是欣慰地說:“不錯,是正理。”

說完,卻又帶點彆有用心的問:“就隻給他們兩個

,不給彆人?”

“彆人?”顧陌城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你是說崇義?可我跟他不熟呀,又沒說兩句話,再說那天他不也是去做客的嗎?他名氣那麼大,我冒然送禮物反而不美,說不定會讓他以為我另有所圖呢。”

井溶滿意的點了點頭,毫不吝嗇的誇獎道:“真乖,想的真周到,就該這麼辦。”

哪怕…至少目前,他也還是小師妹最喜歡的師兄!沒有之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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