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崇先生您的女兒也馬上要以女一號的身份進
組拍戲了,真是很了不起。”
崇義&沈霽&井溶:“…啥?!”
他女兒你不就在這兒嗎?哪兒又冒出來一個要拍戲的女兒?!
見他愣神,顧陌城也跟著愣了下,旋即才想道:聽說這人挺低調的,向來不愛提及私生活相關,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呀?
崇義的表情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形容了,乾巴巴的問道:“你從哪兒看到的消息?”
顧陌城眨眨眼,帶些歉意的說:“抱歉,是我冒失了,就是之前我無意中看見網頁上的頭條,不是說您的女兒跟王熙元王導剛簽了合約嗎?叫什麼來著,謝,呃?!”
等等,不對呀,崇義的女兒,為什麼要姓謝?!
其實顧陌城對娛樂八卦什麼的並不關心,之所以能記得這些,還是托前陣子“謝宜惟是崇義女兒”這條熱搜榜頭條的福,被迫了解了幾眼,可具體什麼情況,以及接下來到底什麼後續,她真的一點兒不知道。
因為對崇義這個人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苦於沒有話題可聊的顧陌城這才從記憶深處巴拉出唯一一條新聞,希望用它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知就鬨了個大烏龍。
沈霽已經在扶額,覺得今兒真是哪兒哪兒都詭異,簡直沒眼看。
該說是一脈相承嗎?崇義這廝遇到這事兒就有點兒不靠譜,沒想到親閨女也隨了他,這都鬨得什麼亂七
八糟的!
井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因為怕一看…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井溶勉強斂住笑意,表情浮誇的低呼出聲道:“呀,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倒是我孤陋寡聞了,還沒恭喜崇先生呢。”
沈霽&崇義:“…”
你就彆火上澆油的添亂了好嗎!
事到如今,崇義也顧不得許多,當即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原委解釋清楚,最後又直視顧陌城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其實那條新聞並不全是假的,我確實有個十八歲的女兒,隻是不是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顧陌城就覺得這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奇怪,直接又小心,強勢又溫和,然後她竟然從裡麵看出了一點兒…慈祥?!
她一定是腦袋壞掉了!
鬼使神差的,顧陌城傻傻的問了句,“不是她?那是誰呀?”
好像是在烈日炎炎下跑了幾萬米的馬拉鬆,選手在被累死和巨大的壓力壓死之前,終於看到了夢寐以求的終點線;又或者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中走了許多天,隨時都會崩潰的乾渴旅人,終於發現了綠洲下一汪清澈的湖水一樣,崇義突然在心裡鬆了口氣,然後憋了好久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是你。”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出口之後,崇義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以及排山倒海的感動。
他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女兒,眼底漸漸浮現出一種細碎的水色。
然而顧陌城卻被驚呆了,始終維持著剛才的表情,過了好久才暈暈乎乎的道:“啊?”
她剛才好像出現了幻聽呢。
崇義笑了下,一直緊繃著的臉瞬間柔和下來,如同冬日大雪過後的陽光,溫暖又柔軟。
“當初我們在沈霽家中聚會的時候,我叫人偷偷取了你枕頭上的頭發做了鑒定,”他將那份親子鑒定原件放到桌上,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輕聲道:“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爸爸。”
顧陌城終於瞪圓了眼睛,然後猛地站了起來。
她起來的動作太過突然,以至於帶倒了椅子,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也將大家都嚇了一跳。
崇義看著她不住抖動的睫毛,也跟著站了起來,本能的往前跟了一步,“孩子,我”
“你彆過來!”然而顧陌城卻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樣尖叫出聲,兩隻手橫在身前,這是一種最為直接的排斥反應。
崇義的腳步果然僵在原地,眼中滿是受傷。
他的女兒竟然這樣排斥自己!
此時此刻,顧陌城的腦袋裡就像燃放了百八十個巨
無霸煙花,炸的漫天煙火,隻剩下五彩斑斕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也根本無法思考。
什麼情況,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個才第二次見麵的男人說他是自己的爸爸?!
為什麼師兄不出聲阻止?
想到這裡,顧陌城猛地轉過頭去,“師兄,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這一切都太反常了,隻有一個理由能解釋的通,那就是師兄早就知道了!
井溶也沒想到自己已經提前做過那麼多次預熱,然而她的反應還是這麼大。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點點
頭,“我的確早就知道了,但我並沒騙你。”
“你騙我!”顧陌城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
原來如此,難怪他從在望燕台的時候就隔三差五提到什麼尋親的事情,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虧她還以為今天隻是朋友聚會,原來這些人都瞞著自己!
大家都知道了,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裡,還傻乎乎的跟著來了!
一股無名火在她腦海中熊熊燃燒,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生氣。
見她這樣,井溶心裡越不好受,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說:“之前你不是也答應了嗎,會認真考慮接受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顧陌城反而覺得自己像一隻傻乎乎的兔子,一無所知的乖乖鑽到彆人早就設好的套裡。
她用力攥緊了拳頭,一把甩開他,“我隻說考慮,又沒說一定答應!你早就覺得我礙手礙腳了是不是?我才不稀罕什麼爸爸!”
說完,她就跑出了房間。
什麼永遠不會丟下她,什麼他們和師父永遠在一起,都是騙人的!
說好了他們三個人要永遠在一起的,說好了是彼此唯二的家人的…
現在有個人找過來,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丟出去了,是不是?!
“小師妹!”情急之下,井溶拔腿追了出去,沈霽和崇義回過神後也忙跟了上去。
老黑一直在外麵守著,見顧陌城進去沒多會兒就跑出來,雖然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迎上前去問道:“顧小姐,您怎麼了?要用車嗎?”
顧陌城剛要說話,卻突然想起來這人也是井溶雇傭的,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大聲遷怒道:“我要離家出走,我才不用你送,你這個奸細!”
說完,就衝著不遠處的出租車跑去。
老黑:“…?!!”什麼情況?
不等井溶他們追上,顧陌城已經坐上出租車走了,那個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見後麵有人追上來還挺興奮,覺得這麼多年終於讓自己碰上一回,現在小年輕們真會玩兒!
憑借多年看電視劇和的經驗,他熟練地勸慰道:“彆傷心啦小姑娘,人這一輩子這麼長,總會遇上幾個人渣的,你還年輕,以後會遇到良人的!”
然而話音未落,後麵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忽然就凶巴巴的吼了句:“不許你說我師兄的壞話!”
司機都給她吼懵逼了,回過神來之後又暗罵自己嘴欠。
誰說不是呢,現在小年輕們不都愛玩兒這一套麼,打是親罵是愛,隔三差五肯定得鬨一場,女的跑男的
追,這樣才有勁兒不是?這叫情趣!什麼時候不鬨了才怪呢。
就好像他們單位和鄰居那幾個動不動就嚷嚷著要離婚的,可鬨了這麼多年了,還不是照樣過?
人家鬨歸鬨,那是人家的事,他們還是勸和不勸分的好。
這麼想著,司機又看了看後視鏡裡吧嗒吧嗒掉淚的小姑娘,想著自己的女兒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了,不由得升起一點父愛,當下放軟了聲音說:“這兩個人在一起啊,難免有摩擦,牙齒還有咬到嘴唇的時候呢,可最後不還是好好的?男孩子嘛,都愛麵子,鬨過了也就行了,你看那小夥子多著急啊,誤會還得趕緊解開,回頭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談,好好過日子,啊!”
“他就是個騙子,才不是著急!”顧陌城越發委屈了,哽咽道:“之前還說永遠都會陪著我的,現在就想把我推給彆人了!他就是嫌我笨,嫌我是拖累!”
司機被噎個半死,心道怪不得人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麼點兒大的小丫頭片子也怪難纏。
剛才自己說那男孩子的壞話挨罵,這會兒說好的也不成,真是…
老司機挺苦惱的撓了撓頭,絞儘腦汁的想了會兒,乾脆把對方帶入自己的女兒,憑著本能道:“嫌棄咱的人咱可不能跟啊,這會兒就嫌棄了,往後還指不定怎麼著呢!不過小姑娘,世界這麼大,能碰上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可千萬彆輕易下結論。我也不大理解現在的年輕人,感情這種東西其實經不起折騰,你們要是有什麼心結,乾脆坐下來一點點兒掰碎了交流清楚,可千萬彆弄下誤會,到最後就成了死疙瘩解不開
了,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雖然聽這小姑娘話裡話外的意思,那小子確實不是個東西,這媳婦兒就是一輩子的,又不是一件衣服一雙鞋,怎麼能說給彆人就給彆人呢?
但是看才剛那小夥子滿臉的焦急可不像作假,將心比心,司機就覺得能這麼著急的可不像是隨意把女朋友推給旁人的,說不定是小年輕們胡鬨呢。
女孩兒嘛,尤其是年輕姑娘,更是那些年輕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有點兒較真兒的小心眼兒,往往男孩子隨便一句話說出口,就給她們曲解出另外的意思來,偏偏問也不說,鬨到最後男的乾瞪眼,還不知道到底犯了什麼錯。
顧陌城哪裡聽得進去司機聒噪,下了車後直奔酒店,然後衝回房間就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離開這裡之後該去哪裡,能去哪裡,隻是…隻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然而不等她離開,井溶就緊隨而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導演和一個影帝,尤其後者看她的眼神真是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
顧陌城忽然就很煩這個眼神,她想也不想的抓起床上的枕頭砸過去,帶著哭腔喊道:“我不想看見你們!”
井溶剛要開口,卻見崇義勇敢的往前跨了一步,用冷靜到近乎壓抑的語氣道:“很抱歉,孩子,如果給你帶來困擾,我真的很抱歉。但請你相信我,在這之前我是真的不知情,當初我跟江敏,也就是你的生母分手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知道已經有了你…一直到前陣子她自殺,我才知道一切真相,我震驚、我憤怒,
我甚至恨她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無辜的孩子,但我也恨我自己,可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窮無儘的狂喜!我當爸爸了,我有一個女兒,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我不再是孤單一人!我發了瘋的想要找到你!我承認我不是個好爸爸,之前沒有儘到一點義務,我對不起你,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如果可能,你可不可以給爸爸一個彌補的機會?”
說到最後,這個素來沒什麼太大情緒波動的男人也紅了眼眶,聲音中帶了明顯的鼻音。
顧陌城用力眨了眨眼睛,倔強的把眼睛裡濕濕熱熱的東西憋回去,然後再次抓起一個巨大抱枕丟過去,近乎失控的大喊道:“你走開,我才不稀罕什麼爸爸,我沒有爸爸!”
什麼爸爸,她才不稀罕!
當初她被山下那些人笑罵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的時候,他在哪裡?
當初她和師父師兄要錢沒錢要物沒物,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當初那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雪,師父用一床舊棉被緊緊裹著他們三個人,相互依偎著取暖的時候,所謂的爸爸又在哪裡?
什麼遲來的父愛,她不稀罕!
一點兒都不稀罕!
那個抱枕質地精良,個頭又大,十分沉重,甩過來氣勢驚人,可崇義竟然不閃不避,任憑它砸在自己頭上。
現場一陣沉默,幾個人看著他大半張被砸紅的臉,以及左眼上一道明顯的紅腫,紛紛低呼出聲。
顧陌城心頭一跳,本能的上前一步,可等看到對方溫和又包容的眼神時,卻又生生刹住,然後咬著嘴唇摔上了門。
幾個大男人看著緊閉的木門,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還是井溶率先打破沉默。
他飛快的瞥一眼影帝慘不忍睹的臉,轉頭吩咐老黑,“取急救箱來。”
崇義左眼眼皮上被抱枕流蘇上的水晶珠子擦破了油皮,消毒水抹上去之後絲絲縷縷的疼,可更疼的卻是他的心。
“好事多磨,老崇,彆著急,咱們慢慢來,給孩子一點接受的時間。”沈霽歎了口氣。
井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整個人似乎都佝僂了的崇義,沒說話。
這人命裡,合該有這麼一劫。
崇義沉默半晌,竟然說的這樣出乎意料的一段話:“我能理解她的感受。”
每一個孩子都希望父母是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希望自己是承載著滿滿的愛意和期待降生的。饒是平時父母氣急了,說一句狠話都會傷心好多天呢,可這個孩子卻打從出生之日就被拋棄。
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意味著她還在母胎的時候就
已經被放棄,已經被嫌棄?
哪怕自己同樣是受害者之一,可過去整整18年自己確實沒有儘到哪怕一丁點做父親的責任和義務,甚至連最起碼的她的存在都不知道,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在孩子一生中最需要關心和嗬護的幼年、童年、少年,自己都一直缺席,誰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小的她曾經受過多少磨難,是不是曾經在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偷偷哭泣,是不是也曾無數次的期許不知在何方的父母會出現在身邊…
他在娛樂圈呼風喚雨,一切應有儘有,可他的孩子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百般忍受苦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現在這孩子長大了,過往的苦難早已成了在凜冽寒
風中吹得粉碎的石頭,她早已接受了現在的自己,並且通過自己的努力成功的在這個複雜的社會立住了腳。
她克服重重困境,成長為一個優秀的人,自己就能夠過的很好,已經再也不需要什麼所謂的親人釋放關愛…
崇義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設想,也許再往前推幾年,或許假如自己能夠早知道幾年,在這個孩子還曾經無比渴望的盼望父母雙親到來的時候出現,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放任自己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午飯也沒吃的幾個人竟然都不覺得餓。
井溶看了看表,說:“隔壁還有一個客房,要不,你們擠一擠?”
沈霽看向崇義,後者卻緩緩搖了搖頭。
“謝謝,不過還是算了,我覺得她可能需要時間適應,我強行留下很可能起反作用。”
井溶點點頭,“也好。”
崇義站起身來,用力搓了一把臉,衝他點點頭,“謝謝。”
井溶送他們到門口,崇義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個沒送出去的小盒子遞給他,聲音低沉,“這個發卡,其實是我上個月出國的時候特意買的,麻煩你挑個合適的時間轉交給她。”
看見太陽花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然後毫不猶豫的買下,希望自己的女兒在將來的日子都陽光普照,苦難和陰霾從此離她遠去。
井溶接過來,“好。”
崇義又說了一句謝謝,走出門口去了又站住,然後轉過身來,特彆誠懇地說道:“我以後也會常常來看她的,不過到底不能一直陪著,麻煩你多多費心。”
說完,竟正正經經的對井溶鞠了一躬!
誰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好歹井溶日常練武不綴,反應比一般人快些,總算搶在崇義徹底彎下腰去之前扶住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確實跟崇義有些衝突,但歸根
結底還是為了那個小丫頭好,自問誰也不欠誰的,哪兒能大大方方受彆人的禮!
“不用你特彆囑咐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崇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了不知第幾個謝謝,又往依舊緊閉著的臥室方向看了會兒,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