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繁,你下場不用上了。”他臉色鐵青,開門見山地說。
“什……?”男孩瞳孔猛縮,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教練。
“你看看你上半場打得是什麼玩意?這是打籃球,不是打群架!對手幾乎是素人,你呢,仗著自己體力好、水平高,把人欺負成什麼樣了?你和他們有多大仇啊,他們是挖了你家祖墳了嗎?!!”武教練聲音嗡嗡的,帶著濃濃的責備,“孟雨繁,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劉方舟明年就要畢業了,他私下和我說過很多次,想推薦你當隊長。所以,我一直給你機會,這幾次比賽,幾乎每場你都是首發。可是你這段時間的表現,讓我和其他助教都很失望。前幾天,你魂不舍守,今天,又像吃了興奮劑!!你是運動員,你的目標是賽場,可你現在的心理狀態,我真的非常懷疑你能不能站在賽場上。”
這些話,是武教練之前從來沒說過的。
孟雨繁又是訝異、又是羞愧,他從來沒想過,原來隊長和教練都對他寄予厚望,想要把球隊的指揮棒交到他的手中。
而他呢,卻因為感情的事情,頻頻失去冷靜,讓教練的良苦用心通通白費。
籃球場上,每一秒形勢都在變化,他一秒鐘的分心,可能就導致滿盤皆輸。就拿今天第一節的跳球來說,幸虧對手是個“水隊”,孟雨繁補救及時,否則整場的進攻節奏都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武教練見他虛心認錯,也舍不得再罵他了。
畢竟孟雨繁是他非常看好的學生,平常他罵得再凶,也是為了他好。
“……總之,下半場你先不要上了。”武教練歎口氣道,“你就坐在場邊,看其他同學打球,然後好好想想――你到底是為什麼,想站在賽場上。”
……
下半場開始後,楊笑發現,孟雨繁並沒有回到場上,而是坐在了場邊的休息凳上。
休息凳的位置在內場對麵,他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楊笑。
可奇怪的是,明明距離這麼近,兩人卻沒有一次眼神交流――不,準確來說,每次楊笑用餘光察覺到孟雨繁在偷看她時,她隻要一扭過頭,都會發現孟雨繁飛快地轉回視線,聚精會神地盯著場上的隊友,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楊笑莫名其妙,真不知這位小朋友在鬨什麼脾氣。
她反思了自己最近的行為,沒發現任何不妥當的地方。他的英語,是她輔導的;他的球鞋,是她送的;床上的知識,是她教的;今晚的約會,她特地空出時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見他……
想著想著,楊笑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無名火:不管有什麼矛盾,難道就不能攤開說嗎?好好的男人,是沒長嘴嗎,非要搞這種冷暴力?讓她猜來猜去,有什麼意義?她最近兩個星期為了工作上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沒有餘力再哄一個忽冷忽熱的男朋友了……
“楊小姐?楊小姐?”
身旁響起了馮相的呼喚聲,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臂,喚回了她的神智。
“啊抱歉。”楊笑立刻回神,“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剛才說到訪談提綱了。”馮相指著她手裡的筆記本,“所有的訪談必須預先給到提綱,而且不能有任何所謂的‘驚喜’,什麼采訪我的小學同學啊采訪我以前的教練啊,這種通通不準有。”
楊笑點點頭,趕快把這些都記下來了。
正如程姬所說,馮相確實是個很爽快的人。在問清《午夜心路》的簡單情況後,沒怎麼思考就答應出鏡接受訪談,他提出的要求不算苛刻,和楊笑曾經伺候過的那些脾氣怪異的藝術家相比,馮相的要求都在合理範圍內。
場上的比賽並不激烈,而且孟雨繁一直沒有出場,楊笑便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手頭的工作上。
楊笑說:“馮隊長,我要加一下你經紀人的微信,方便以後聯絡。”
“有我難道還不夠嗎?”馮相掏出手機,掃了楊笑的二維碼,“有事直接找我,比找我的經紀人管用。”
因為場子很嘈雜,兩人說話時靠得有些近。
而這一幕,都被坐在賽場旁的孟雨繁看在了眼中。
他心口一滯,明知道自己不該隨便懷疑笑笑姐,可妒意卻如野草般瘋漲起來。
同樣和他坐在休息區的黃曉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好奇問:“繁子,你看什麼呢?”
“我……在看馮相。”孟雨繁低聲喃喃,“大黃,你說,咱們和馮師兄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嗎?”
“當然大啊。”黃曉柯用一種破罐子破摔地語氣說,“他比咱大五歲,是CBA的MVP,經驗豐富,閱曆、球商比咱們不知強到了哪裡去。”他見孟雨繁一臉低落,貼心地問,“你是不是看到他,有危機感了?”
孟雨繁沒說話。
他當然有危機感,但這種危機感,並不僅僅是因為事業上的差距,更因為楊笑的存在。
教練說,讓他好好想想,他究竟為什麼選擇籃球、究竟為什麼站在賽場上。
其實這個問題,拿去給不同年齡的孟雨繁解答,都會收獲不同的答案。
如果是小學時的他,會天真無邪地說:“因為我個子高,我爸媽給我報了籃球班和模特班,但是模特班太無聊了。”
如果是中學時的他,會略帶苦惱地說:“文化課成績不好,老師說走體特生是一條好出路。”
大學時的他,會意氣風發地說:“打球很有趣啊!要是能拿冠軍的話,那就太有麵子了!”
而現在的他……
現在的他,會用最簡短也是最有力的句子去回答――“因為,這是我選擇的路。”
這是他的事業,他想要像一個男人那樣去證明,自己可以用汗水鋪出一條通往輝煌的路。
他為之付出,為之辛苦。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被所有人看到――最主要的是,能被他愛的人看到。
在自然界裡,雄性動物會通過打敗其他雄性動物,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從而吸引異性。
而這片420平米的籃球賽場,其實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大型鬥獸場。
贏得勝利的人,才可以笑到最後。CUBA絕對不是他的終點,甚至CBA也不是。他的終點在很遠的地方……而當他抵達終點時,楊笑一定會在他的身旁。
“教練,”他舉起手示意,“我想上場。”
“哦?”武教練皺眉,“你想清楚為什麼要站在賽場上了?”
男孩堅定道:“我想清楚了。”
……
在下半場比賽還剩五分鐘結束的時候,武教練行使了最後一次換人權,把孟雨繁換到了場上。
楊笑立刻把工作拋到一邊,收起筆和本,正襟危坐,手裡舉著華大的應援手幅,眼睛都舍不得眨地關注著場裡的比賽。
在她身旁,馮相興味盎然地盯著壓軸出場的孟雨繁,喃喃低語。
“是我看走眼了……原來這是隻狼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