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鴨廠在鬆江縣。
李經理深一腳淺一腳跟著元棠去這個地方,第一反應就是路是真的破。
怎麼就能有這麼破的路。
從國道下來還好,但是從國道再往裡,就是很長的一段村路,足有兩三公裡,全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泥巴地。
車子差點陷在路上,後輪直打滑。
好不容易把車子開出來,車身上已經全是泥點。
李經理直搖頭,交通永遠是第一要考慮的,這地方這麼破,回頭怎麼進貨車?
等到了地方,李經理更是用挑剔的眼光來看待一切。
到處都是又臟又亂,鴨子擠成一團,味道老遠就熏的人頭疼。
人也沒幾l個,就一兩個本地的婦女在那兒喂鴨子。沿著河邊拉了一圈鋼絲網,有些鴨子浮在水上,有些鴨子窩在岸上。
總的來說,沒有規矩。
這地方就是個普通的農村作坊,要說是廠子,不管是從人員管理還是規模上來說都算不上。
元棠卻饒有興致的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林地:“那邊也是的,我聽他們說,林地裡能養雞。”
雞鴨之外還能弄點兔子。
總之地方夠大,就有足夠的施展空間。
跟著來的廠子原主人也是點頭哈腰:“是的呀,我們在林子裡放了點鴿子,肉鴿子也有人要的。”
李經理更覺得麻煩了。
元棠卻很有興致的問起鴿子怎麼放。
“就是把鴿子剪了翅膀,在林子裡頭搭一個鐵絲棚子,鴿子放在裡麵養。”
“一般就是酒店要,有幾l個酒店做粵菜的,烤乳鴿,鴿子湯都行的。”
這家養鴨廠的老板年過五十,頭頂已經沒了頭發,一臉的愁容。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也遮蓋不住額頭之間的懸針紋,更顯得怪異愁苦。
元棠來之前就已經打聽過內情,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因此看完場地,在價格上沒有多砍。
“一共是八十萬,連帶地皮的承包使用。”
養鴨廠老板很快點頭,他等著用錢,對元棠提出的繁瑣手續一點異議也沒有,隻等著元棠付款就過戶。
李經理被這八十萬驚了一下。
剛才那點挑剔蕩然無存,八十萬這個價格,很顯然是撿漏了。
兩人回程的路上,元棠解釋道:“徐老板是家裡有事,不然不能賣了這個廠子。”
“剛才你也看了吧,占地麵積都有上百畝了。這地方有兩個小山包,還有活水,做點什麼都行的。至於那八十萬,出讓的是承包權和裡麵那點東西,承包費用是十年一出。”
算算時間大概是三年之後就要交了。
徐老板要不是攤上了倒黴事,也不可能這麼便宜的價格把這塊地讓出來。
至於什麼倒黴事。
元棠問道:“你知道現在滬市有些地方開始大批量拿地了嗎?”
隨著股票市場
的逐漸降溫,和海南樓花的一夜暴雷。現在的熱錢很顯然要湧入一個新的市場。這個市場就是房地產。
要拿地,就要騰地方。
原本滬市那些民居,偏一些的農田,都在很多人的考慮範圍內。
徐老板家就攤上這麼一個好事,他在滬市有一處老宅。
最近說是有人要來談拆遷,本來說的好好的,價格也差不多談攏了。
說好是一處宅子兌兩套商品房,再加上一筆三十萬的錢。
對於徐老板來說,累死累活養鴨子這點收入,完全比不上靠著房子拆遷來的快。
本來是個好事,但是還沒等合同簽上,現在就出了問題。
他留在村裡的兒子被人帶著去賭博了!
徐老板現在說起來都是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把兒子帶在身邊,哪怕讓他過來喂鴨子呢,也好過放他在村裡。
元棠:“說是從村子傳出拆遷的消息之後,村口就有人開了賭盤。一開始就是幾l個閒漢在那兒打牌,下象棋,後麵就是麻將。女的那邊則是合著夥說是去港島買金子,買包。”
不到三個月,還沒拿到拆遷款的人家就有五六成已經把未來的收入給輸進去了。
這夥人算的精,誰家大概是個什麼範圍清清楚楚,讓你輸,但不會讓你輸完,總要給你留個幾l萬塊是個念想。
徐老板知道兒子乾了什麼事之後,回去光是掃帚疙瘩都打斷了三根,現在兒子還在醫院住院。
可就算是打的再狠,現在也要考慮一個問題。
到底要怎麼辦。
徐老板要是不給兒子抹這筆窟窿,那就要等著拆遷房子和錢下來給填進去,可這段時間的利息就已經很嚇人了。
要是抹,就隻能把廠子賣了,到時候拆遷的錢還能留下。
徐老板做人厚道,立刻就有老相識勸他保房子。
“你那個養鴨廠現在效益也不好,你守著廠子再幾l年,也未必能掙到多少錢,還不如趕緊把廠子賣了。然後你聽我的,拆遷款下來,你們一家帶上錢出去生活,滬市的商品房彆賣,你們可以去京市買幾l套。”
“你兒子也不是個能擔事的,你捏著錢,他心就靜不下來。現在是賭博,趕緊帶離這個環境還有的救。後麵要是有人拉著他投資這個那個,你更發愁。還不如老老實實全買成房子,以後吃個租金過日子,一家幾l口人打個工。彆讓錢把你兒子帶壞了!”
不得不說,這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也是跟徐老板有點真情義在的。
徐老板當然聽進去了,他抽了一夜的煙,也想明白了。
人無百樣好。
他這輩子彆的事上都順,就一個兒子不成器。
家裡女人寵,他稍微管教一下就要吵架,弄來弄去,他這邊打,那邊就護。逐漸把兒子給養廢了。
要是說家裡一直都沒啥錢,養廢了也還好,他在外麵吃點苦,總有反思改正的時候。
可現在家裡突然
有錢了,這種養廢就顯得很致命。
這次賭博這件事讓他深刻認識到一筆大財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全是好事,反而如果認知駕馭不了這筆財富,那財富隻會變成催命符。
因此徐老板痛定思痛,決定照著老友的意思辦。
廠子賣了,家裡的拆遷款和房子瞞著所有人,回頭他就說家裡什麼都沒了,要帶著一家人去首都打工。
苦日子先過上兩三年再說!
要是兒子能長進點,過了這幾l年就把家裡幾l套房的事給他說,要是不長進,那就算了。
他是個男人,家裡不光有兒子還有老婆老媽,總不能家底子全敗在這個敗家子身上。
李經理瞠目結舌的聽完,他萬萬想不到這裡頭還有這樣的內情!
他感慨道:“那個出主意的人,真是大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