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被嚇醒了一半,林羽澤大著舌頭說:“你、你快讓他、他們出去。”
“這......”張郎中幾人對視一眼, 沒想到這馬屁拍到的馬蹄上, 幾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林侍郎難道不喜歡這樣的?
“林大人, 要不?小的喚幾名歌女來?”
還歌女?將離知道不得打斷她的腿。
林羽澤揮手,表示自己喝高了, 頭暈要休息了, 非常會看臉色的幾人也不糾纏, 扶著林羽澤去了特地為她收拾好的住處,柔軟的床榻, 不比家裡的差,林羽澤躺下後很快便睡著了。
張郎中幾人則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大家覺得這林侍郎如何?咱們那些事......”
幾人是隸屬工部底下的營繕清吏司的官員,宮殿、城垣、府衙都是營繕清吏司在造, 其中有多少油水,一般的官員想都不敢想。
李主事安撫說:“咱們的事都是給尚書大人通過氣的,尚書大人和林閣老走的近,這林侍郎和咱們是一邊的人, 張郎中大可不必擔憂。”
幾人點點頭,覺得不必多慮。
林羽澤美滋滋的睡了一晚,第二天還有個漂亮的侍女端來醒酒湯喚醒她。
昨天是喝多了,如今清醒過來, 發覺這看似簡單的營繕清吏司, 處處透著奢華之風, 要是裡麵沒有貓膩, 林羽澤都不相信。
要來了圖紙、賬冊,張郎中帶著她在行宮裡一路講解,一路檢查。林羽澤不懂建築工事,也不懂材料,問這個張郎中,肯定也是滿口虛言。
她讓張郎中離開,說想自己轉轉。一個人在行宮裡亂逛,東摸摸,西捏捏,感覺宮殿的木頭都很結實,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又跑到官員住的屋舍那邊,終於讓她看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弓起中指,隨意敲擊著,發現敲出來的不是悶響,這牆裡麵是空的?林羽澤找了一塊磚頭,用力向牆麵砸去,結果磚塊碎了,牆還沒破。
這磚是不是也有問題?太劣質了?找來一把錘往牆麵砸,沒咋幾下,就破了個洞,往洞裡一看,牆裡也不是全空,裡麵有些砂石碎木。
一旁正在施工的工匠被她叫來,指著牆問這是什麼?那工匠滿臉麻木,說這是牆。
林羽澤:“廢話,我能不知道是牆嗎?這牆隨便砸幾下就破了,還有這磚,碰一下就碎了,牆裡麵還塞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廢料,你再不說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叫人來打你板子!”
被威脅的工匠總算產生了害怕的情緒,麻木不仁的臉上有了點表情。
“小的也不知道,這裡管事的大人運來的料有限,好料都拿去建宮殿了,這些屋舍用的都是剩下來的料。”
林羽澤翻開賬冊,裡麵白紙黑字寫著的預算裡,是包含修建官員屋舍材料的,而且報的都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如果隻有宮殿那裡用了這樣的木材,那剩下三分之一的木料,哪去了?
眼前瘦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工匠,也不知是怎麼挑來乾活的,這樣的體格也能搬磚?
“你怎麼一副沒吃飽飯的模樣,我記得這裡的勞夫工匠是管食宿的。”
和林羽澤的交談中,工匠漸漸感覺到這位大人似乎是能管事的,而且官職還不小,立馬表情大變,跪下來哭訴:
“大人,小的當初也是聽這裡管吃管喝才來的,可小的已經連續喝了一個月的鹹菜白粥了,使不上力乾不好活還要被打罵,若是逃走被抓回來更是一頓好打,大人!求您救救我們!”
周圍的工匠紛紛聚到林羽澤腳下,一同跪下來磕頭,痛哭流涕,隻求她能放他們回家。
春日的陽光下,還帶著寒意的風吹透了林羽澤的心,隻覺得遍體生寒。
賣西瓜老婦人的遭遇,還能騙自己是偶然,而今夢醒了,歌舞升平,繁華昌盛的浮華背後,暗角遍地叢生。
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境遇,不用再為幾兩銀子發愁,去哪裡都有裝飾精致的馬車接送,房子多的住不過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她幾乎沒有花錢的機會,想要什麼,自會有人排著隊的替她買來。
父母是高官與誥命,深厚的家庭背景,女皇無條件的寵愛,多少人眼熱她卻又拿她無可奈何,這些都讓她沉醉在突然變得溫柔的生活裡,有多久沒有再去想任務的事情了?
這樣的一個盛世,若是不恣意享受一番,豈不是白走一遭。
隻可惜,她還沒享受夠,就發現這盛世,背麵早已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