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表情微變,相當驚訝,連笑意都凝固了。
“非常抱歉,仔細一想,我好像沒有問過。”邢遠非常不好意思,說來慚愧,一年多的相處居然一直沒問對方名字,這事著實離譜,但怎麼說呢,初見的時候如果忘記問名字,第二次第三次也忘記了,第四次就完全不敢開口問了。
雖然很慚愧,但自己確實是過於靦腆了,對一些沒必要的事情過於敏感。說起來今天還忘記問木匠師傅的名字了,自己做人實在糟糕啊。
邢遠深痛反省,決心悔過。
而這時。
“Nyarthotep。”房東突然開口。
邢遠發頓,疑問道:“奈……亞?”
“嗯,就這兩個音節就好,”房東恢複了笑意,轉問道:“現在的眼鏡還好嗎?”
邢遠心中記住了名字的發音,點頭道:“非常適用。”
此前,他因為高強度讀書,患了高度近視,高度數加散光,沒有眼鏡就看不見周圍事物。一年多前,他一覺醒來穿越異界,眼前一片模糊,周圍人說著聽都沒聽過的語言,當時整個人都懵住了。
身穿地獄開局,就算想跟異界朋友以手勢溝通,也完全沒有辦法,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對方。
【盲者】可以說名副其實了。
當時正是房東先生幫助了自己,不僅幫忙製作了眼鏡,還幫忙掩飾了發色。
羅爾城人對黑發黑眸有特殊看法,自己的模樣會引起麻煩。邢遠一直以來都恪守著這個規則,除非洗浴睡覺,否則就不會摘下眼鏡。
唯一比較在意的是它的金色,可是彆人樂施於己,自己當然就不好再挑了。剛戴的時候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仔細一想羅爾城人五顏六色,自己又能算什麼,你總得挑一個顏色對吧。
於是幾個月的適應期後,邢遠終於習慣了。
“那就好,”房東關懷道,“如果有什麼問題,記得告訴我。”
“……說起來,房東先生當初是為什麼要幫助我?”
仔細一想,這世上可能並沒有無緣無故的善良,也許房東先生是對自己有什麼想法,事到如今,邢遠才想問一問當時的事情。
多交流,也是為了了解房東先生。
“因為你……”房東看著邢遠,欲言又止,視線有點飄高。
祂的雙眸映照著過於宏偉的景觀,一時之間,祂梗住了。
邢遠聽到一半不見說法,問道:“是出於偶然嗎?”
房東回過神,搖頭道:“不是偶然,雖然我一向樂於助人,但當時不是,我覺得自己跟你投緣,嗯,相當投緣。”祂又強調了一句。
羅爾塞語並沒有“緣”這個概念,房東說的“投緣”其實是邢遠用造詞法自己生造的一個詞,這個世界可能也就他自己跟房東先生知道。
因此,聽到這個詞,邢遠心中喜悅。
“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房東先生。”
“叫我名字就好。”
邢遠還是很客氣,沒有改口。
他們邊聊天邊走路,踩著殘陽,氣氛和諧,隻是房東一直感覺如芒刺背。
快到醫館的時候,邢遠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說實話,他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情,但是身邊畢竟沒人,沒法交流,客人又比較客氣,更沒辦法問了,隻能問房東先生。
“房東先生見多識廣,我想問一個問題。”邢遠非常忐忑,眼神有點躲閃,但還是提起勇氣問了這件事。
“我有沒有可能……擁有特殊能力?”
話未說完,邢遠麵色微紅,羞愧難當,視線定到地麵,摸了摸耳環,不敢看人。
這可能是自我意識過剩,或者中二思想,要是快出社會的年齡了還中二,這還真不好意思。
家學雖然總被稱為玄學,但他一直都當成未知學科理解,是普遍性規律的總結,一直以來,隻要是能算的,基本就沒錯過,對他個人來說,已經跟科學差不多了。
他並不奇怪所謂神秘,不如說,地球上各種神秘學他都有了解,但神秘歸神秘,“超能力”或者“神通”可就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了,總覺得哪裡有點微妙。
貴族們運用知識跟魔法一樣,更是令他難以置信,隻能說,儘管道理上能接受,但放到自己身上來怎麼也無法體會。
打個比方說,一個數學題,你知道彆人能解答,它也確實有答案,但你不會,所以對你來說,它的答案是一個夠不著的遙遠之物。
要言之,沒有實感。
可是剛剛摩爾街道的情況多少有點不對勁,那位貴族為什麼好像很怕自己,為什麼大家都瘋魔了,自己卻完全沒事。
自己的知識會對異界朋友有所啟發,這倒是明顯,不過也因人而異,不在意的網友才是多數。但關於自己,邢遠是一頭霧水。
房東停下了腳步,背對醫館門口,對邢遠微笑道:“不好說,或許你可以嘗試發掘,到了【初見者】,羅爾城就會有覺醒測試。”
“是這樣嗎?”邢遠回眸,有點驚訝。
房東對視邢遠,語氣耐人尋味,道:“在我看來,你相當特殊。”
“房東先生又說笑了。”
“是嗎?我沒有說笑的打算。”
“不過……”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邢遠有所體悟,實話道:“我好像又多了一個目標。”
“什麼目標?”
“如果能幫到大家的話,我想儘我所能。”
“具體是指什麼?”
“房東先生一定知道吧?曆史上,改革總需要思想支撐,為了打敗一種思想,總需要建構起另一種思想,做思想鋪墊,或者說思想指導,這樣大家行動的時候就不會迷茫,心中存有光亮,危難之時也不至於放棄自己的人性。”
“確實是。”
“文化……首先是人的文化,讓人自由發展,自我實現,最終通往至善。但是羅爾城乃至這片大陸的文化都走向了逆路,反而束縛人性、抹滅人性。”
當然,這隻是邢遠的個人看法,也隻是他個人對文化的期待,但他目前確實是這麼想的。
“的確,不隻羅爾城,這片大陸到處都是壞文明,長此下去,人類隻會自取滅亡。文明放在星球視野下,可真像風中搖曳的火苗,脆弱得經不起風吹。”
“所以,我想儘自己的微薄之力,”邢遠認真道:“因為,我也是在這裡生活的市民。”
但是,一說完理想化的大話,邢遠又有點不好意思,很快低下了視線。
“很好,”房東非常讚同,“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邢遠點頭,表示需要的時候一定會找對方。
雙方又聊了一會天,房東想去後院欣賞花木,而邢遠忽然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大家的名字我還沒有問全。”
正好給大家送點東西,鼓起勇氣,邢遠想從今天開始決心社交,不能再逃避了。
他不知道,房東在聽到他這麼說之後,表情足足僵硬了十秒,原地卡頓了。
邢遠在家準備見麵禮,回頭問了房東大家的所在地址。
房東猶豫了好一會才全部交代,然後問:“送茶?”
“總不能空手拜訪。”邢遠認真道。
“有道理。”
“嗯。”
邢遠趁著天還沒完全暗就出發了。
房東望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過,祂給的地址確實都是對的,完全具體到了哪門哪戶,除了那位迷路的鬨鐘先生外,平時出沒的鄰居們邢遠都找到了。
海味的鄰居先生住在逢魔街唯一的湖邊,養著一群看起來比較好吃的海味。
也不知道鄰居先生是怎麼在市內養的,但事實就是養得它們生龍活虎,看起來十分肥美。
路過的時候,邢遠停下腳步,定睛看著它們好一會,聽到聲音才注意到海味鄰居已經開門出來了。
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視線飄忽,介紹了名字後,作為還禮,送了幾隻章魚狀的生物,說道:“你看起來很喜歡它們。”
邢遠本想客氣推辭,但它們看起來太香了。
這一年多他基本吃素,而且還是自家後院栽種的植物,魚肉那是想都不敢想,沒彆的,純粹隻是沒錢。
邢遠非常感謝,收著海味前往下一位鄰居家。
晚上8點左右,他還真把自家附近的鄰居問候完了,社交值大大提高。
離開莎布女士的宅邸前,他伸手摸了摸經常幫自己運貨的小山羊們。
它們好像都熟悉他了,會主動蹭頭過來,發出羊的標準叫聲,非常可愛。
莎布女士靜靜地看著,優雅依然,沒有言語。
“以後有人倒下,你們可以都往我那送,畢竟逢魔街好像也隻有我那一個醫館。”邢遠對小山羊們說。
“山羊”們知性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我會繼續研究更適合你們口味的草。”
邢遠收手,告彆了莎布女士。
莎布女士觀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走進醫館。
·
邢遠回到家,先是看了一下房東先生還在不在後院。
“房東先生?”
“不在。”
“奈亞先生。”
“在!”房東從花叢中探出了頭。
邢遠微笑問:“留下吃飯嗎?”
說著,他提起了從鄰居們家中順帶回來的食物們,包括了章魚、魷魚等。
鄰居們比起植物或肉類更喜歡這些海味,這算是一個大發現。
“……好。”房東沒能思考幾秒就點了點頭。
當晚,邢遠又從房東口中了解到了更多羅爾城的事情,尤其是曆史,之前的建製等等。
“城主製度的時候沒現在這麼差。”房東老實道。
邢遠點點頭,突發奇想道:“有沒有可能……恢複城主製度呢?”
房東眼睛大亮,隨即問:“你想當城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