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邢遠蹲了下來,從中年人身上翻找攜帶的工具等東西。
野外求生的人,肯定身上帶著很多東西。
他翻出了幾把刀、幾張地圖、應急藥物、信件、不明用途的神奇道具等,其中還有公民證。
邢遠翻看公民證,心道:“霍金斯·蓋裡,黃昏公會第13隊探索者101號,出身日期黑鐵紀元3011年2月23日。今年是黑鐵紀元3061年,五十多歲,確實是中年人的年紀,”
雖然不好意思看這些個人情報,但這也是為了兩人的生存。邢遠在霍金斯身上翻出了能翻出的信息,最終了解到,霍金斯是為了尋找一個2級禁忌物【血顫栗】,才帶隊來到這裡,但是隊伍不知所蹤,隻留下他一人,說明其他人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邢遠將這些東西放在一邊,沉心感受著周圍的信息,符咒對它們將會有多大的影響,眼前的情況能保持多久,自己眼中它們若有若無,但現實中,它們應該都是實物,剛剛也正是它們攻擊了霍金斯。
想象完事件過程,邢遠慢慢起身,拎起一把刀,手臂下垂,轉身朝向“動物”們。
異形們頭皮發麻,大氣不敢出,發自本能對這個人感到極致恐懼。
邢遠平時非必要不殺生,保持著某種不可說的平衡狀態,最近除了一些海味外,好像就沒吃過肉食了,更彆提殺生,但是麵對精邪,他沒有任何負擔。不如說,他甚至認為有必要助它們早日超生,以免繼續糟蹋它們的生命還有彆人的生命。
當然,即使在地球,他的這些想法都在異常之列,出自他的家學。現在到了異界,他估計算是異常中的異常,雖然他致力於學習日常行為規範,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也真認為自己很正常。
但,異常和正常畢竟隻是相對說法,總不能全部將世俗觀念之外的人打為異常者吧。
邢遠搖搖頭,不想糾結這個事情,走近異形堆,視線落在至近距離的蜘蛛怪身上。
這麼大的蜘蛛,他還是第一次見,該說不愧是異界的城外嗎,真是地大物博,演化無窮。
蜘蛛怪抬著頭,幾十隻腳同時劇烈顫抖,口器收縮。但這麼弱小卑微的表現,甚至都沒導致對方分毫的動搖。
“害怕嗎,生死是自然的過程,總會來的,無論你我。”
邢遠蹲在地上,仿佛在安慰它,眼神溫和,但舉動過於凶狠,那把破邪的刀直直抵著它的脖頸圈,緩緩切割,破開了本該堅硬如鑽石的外殼。
萬千異形的關注之下,他割開了它,黑血四濺,蜘蛛怪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瞳孔直接瞪裂,幾十隻口器同時發出尖銳的嘶吼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邢遠在虐待弱小動物,但邢遠麵無表情,完全隻有研究心理,或者說料理心理。
但它出血量太大,濺到了他的衣服上。
“彆太激動,刀會不穩。”
邢遠畢竟不熟悉它的身體結構,隻能摸石頭過河。他說的話,的確是發自內心的關心,沒有嚇它的意思。
對於預料之內的出血,他沒有任何驚訝。隻能說精邪也是有血的。
來到異界,他除了日常求生、興趣愛好之外,基本就在專研花草樹木,關於動物,其實沒有多少研究。收養動物如斯哈對他來說是罕見的舉動。
他手臂繼續下移,慢慢切開了它的身體,避開骨骼,緩緩切割軟組織,跟屠夫一樣,好像很熟練,但其實隻是根據既有知識的演練與嘗試。
種花文化講究融彙貫通,人體裡麵有知識,獸體裡麵也有知識,沒有不能是知識的生物,認識世界,當然也要認識世界中的生物。
有時候,它們的形態也會表現出重要的道。
眾異形被他的瘋狂嚇得屏息,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會成為我的知識嗎。”
忽然,他以平平的語氣說出了普通的一句話。
荒野無聲,儘是猛然的“心跳”與戰栗。
幾分鐘前才耀武揚威、玩弄人類的群山異形轉眼成為了待宰的羔羊,塵埃般弱小,甚至還要不得好死,淪為那個人手下的研究肉塊。
太變態了,從來沒見過這麼變態的人類。
它們吞食過那麼多人類,知曉人類現今所謂的知識體係,人的行為不會超過其知識文化背景,人是文化的動物,然而這個人,變態一樣,橫空出世,輕而易舉打穿了延用幾千年的知識體係,采取了空前絕後的變態舉動。
它們怎麼能不驚恐。
然而,他的動作還在繼續,而且開始了自語。
“血濺得厲害,隻要不影響視線就好。”
說著,他低頭,眼眸垂落,伸舌,舔了一下臉旁的血。
“啊…這個性……”他手指微動,似乎在思考它的血能形成什麼藥性,對霍金斯來說,能不能成為幫助。
但對它們來說,卻是一個過於瘋狂的畫麵,精神不穩的可能一瞬就暈死了。
邢遠思考著,手部不能升維的現在,救人隻能不擇手段,不可避免地下猛藥。這個精血估計能刺激人的生命力,但具體性質還要仔細分辨才能掌握,尤其是份量上。
他邊想,邊割開更大的口子,讓它大肆放血。
然後,他放下刀,雙手接住血,稍仰頭,直接就這麼喝了下去。
這是無法理喻的瘋狂舉動。僅是為了救人,然後野外求生而已,人真的就能做出這種舉動嗎,他就不怕吃下去會怎麼樣嗎。
但是,這份瘋狂背後,居然好像映照著一份古老的曆史,極其沉重,充滿苦痛與掙紮,絕不隻是單純的意誌反抗,此中還沉澱著萬千人祖的實踐經驗。
一步一步,一天一天,記載著,傳承著,唯那份至真的勇氣不變,曆史不斷譜寫。儘管看起來那麼愚蠢、冒險,竟非要吃食未知的東西,但確實沉澱下來了。
人的精神,灌入了文化,成就代代的文化基因,表現在最淺層的語言中。
鑽研著血的功效,邢遠也驀然想起了一些古老的畫麵,很不可思議,這仿佛是一種文化基因的顯現,自己的做法並不一定出自自己的想法,也是受了先祖的靈感啟發。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惡魔。”
“求知,探索,以前我沒有多少感覺,隻是順著喜好學習,一不小心就用力過猛,不隻是眼睛壞了,也被說學壞了腦子。”
“大家說我怪,可能確實是事實判斷,隻是我自己不想承認。”
但是……邢遠眸光波動,然後不禁說道。
“但是……我確實喜愛啊。”
麵對未知,親眼看著自己的既有觀念被摧毀的瞬間,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感,總忍不住繼續推進,繼續深入,直到哪裡?不知道,但一定要更深入,更深入,要讓大腦激奮得顫栗,要讓心臟張縮得最猛,讓全身的器官都興奮都極致。
既有觀念是藏在大腦深處的範疇或集合,如同一個器官,其前麵則是無數針對未知的懷疑與自有觀念反駁,作為抵抗,當超越一切的知識真理衝撞而來,穿透由懷疑與批評欲形成的虛偽認知膜,進入內部範疇,衝撞、打破、解構,
於是再次重構,無限次的重構。
沒錯,他渴望的是,壓倒性、摧毀性、破壞性的智性。
最好能擁有輕易撕毀自己的……強力。
所以才要……交流。
縱使,那意味著被侵略、被掠奪、被肆虐、被占據。但既然來了,就不會放過。因為,紋化(文化)是大熔爐,進去的食材,豈有跑出來的道理,最終的最終,隻要形成自己的東西就好了。
哪怕被認為思想奇怪、不正常、人性淺薄甚至沒有人性,他也隻能承認這個事實,因為他確實是這麼想的,曾經懷疑與否定過自己很長時間,但現在已經不再否定了。
“我很抱歉,但我確是這般人。”
他低聲說著,眼底壓著極其複雜的激烈思想。
喝下的生血,也許促進了血液循環,令他思想飄忽,控製不住地想到了這些多餘的東西。
當然,想完這些事情後,他立刻收回了剛剛那些奇怪想法。他果然還是會感覺不好意思,麵色發燙,靦腆地摸了摸脖頸,表情青澀,低著頭無法適從。
“啊……剛剛那些想法,要是讓猶格先生、房東先生、格赫羅斯先生……大家知道,會不會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呢……”
邢遠忽然有點慌,不太敢想象這方麵的事情以及後果,就此打住,視線投向了荒野。
不管怎樣,眼下的這些動物遠遠不足。
“小動物是不夠的,知識又少又淺,倒也不必花多少時間研究。”他說了實話,沒有彆的意思。
但群山異形無疑遭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嘲諷,源自事實的嘲諷最為致命。
用手背擦過了血漬,他又將視線投向其他異形,表情平淡,卻不像看著活物。群山異形戰栗,如果不是被定住了身體,恐怕當場就要瘋狂逃竄。
這是第一次,它們開始後悔吞食人類因而積累了人性,不然現在也不至於被這變態盯上!
“慢慢來。”他說著,先轉身給霍金斯喂了一定劑量的血。
霍金斯的身體劇烈顫抖,一看就難以承受,口中不斷地吐出鮮血。
“果然,作為外來者,我的身體構造與異界朋友不一樣,我的信息粗糙而強韌,但他們細微而弱小,所以我能承受的東西,他們未必能承受,不過,我給他的血包括了這些考慮,應該是適量的。”
邢遠喃喃自語,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護身符。
之前,由於多次贈予護身符遭到異常視線,他其實也在反省自己,該不該繼續這麼做,憑白被人避而遠之。
但這一次就算了吧。
邢遠視線再次投向了異形,心中浮現出多個想法,接著,他仿佛想到了什麼,環視周圍一圈,點了點頭。
“約三百多個精邪,卻有上萬的人類血氣,問題想必很重要。”
說著,邢遠再次走近它們,繼續擦著身上的血漬,然後蹲在一個猿猴狀的異形麵前。
對方高頻率顫抖,連地麵都被影響,恐懼到極點,好像下一秒就要暈死。
“過度緊張的器官功效會下降。”
又一次,他仿佛在安慰,但說出了極其殘忍的話。
猿猴狀的異形如同親眼目睹深淵,意識當場斷片,理智徹底空了。
接著,他伸出手,表情略驚訝,因為他看見自己的手不知不覺變成了半升維的狀態,這是一種微妙的狀態,很不穩定,雖然能進入人體,都未必能成功取象。
他現在的手法畢竟還不熟練,很難精細操作,但現在也隻能把能嘗試都嘗試了。
邢遠轉頭看了一眼霍金斯,回憶著霍金斯的身體情況,然後再觀察異形,最終鎖定幾個異形,開始了對異界生物宛若驚天動地的手術。
太陽逐漸下山,然後凶殘的靜默還沒有結束。
甚至有些倒黴的異形還被搭建起了暫時的房屋架,供他們遮風擋雨,還有的成為了霍金斯的床榻,冰敷著他的傷口等等。
要麼是食物,要麼是工具,對那個變態來說,它們最多不過這兩種東西。
而他在乾什麼呢。
他在夜光下擺放著百十個“臟器”,不知根據著什麼進行對比,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筆記本,在那裡記錄。
他不知道寫的什麼文字,落筆的一筆一畫都冒出金光,閃閃爍爍,他本人好像沒察覺,但它們都看見了。
恐懼之餘,它們忽然意識到了重點,他的語言中棲息著神秘,他的思想中更是棲息著大神秘。
明明隻是單獨的單體人類,卻仿佛……象征著一個神秘世界。
自己被碾壓是正常的,因為對方太恐怖了,就好像塵粒對比恒星,結果不言而喻。
隨著時間的經過,它們在絕望中麻木,聽著對方不斷說出的恐怖言論,它們或是魂飛魄散,或是身體斷片。
但邢遠似乎想起了一件事,默念著某種咒語,隨即,荒野間升起了無數光粒子,它們彙成洪流,緩緩流動,旋在邢遠周身,然後緩緩升天。
鬼魂滯留人間,彷徨迷茫,沒人為他們指路,因而找不到歸程。來自地球的咒語或許能給它們推上一把,但具體能不能找到歸程,還要看它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