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1 / 2)

思想……這是思想。

這一次,邢遠沒有上信息網,卻通過這些絲,看見了網友們關於《莊周夢蝶》的想法。

“這是……什麼情況?”

邢遠驚訝地深入其中,粗略接收了裡麵的一些信息。

讀者增加了,記得之前最多不過三四千人,但這次好像達到了一萬。粗略一看,裡麵思想紛雜,充滿了各種想法,還有情緒。

他們在《莊周夢蝶》的時候,不知發生了什麼奇妙化學反應,竟陷入了蝴蝶的夢境,或者說夢見了蝴蝶,又或者說被蝴蝶夢見,物我消融,被夢裹挾,迷失、喪失。

“沉浸式體驗?”邢遠驚訝於異界朋友的強大能力,而同時,裡麵的信息也不斷進入他的思想,甚至分成了不同階段。

第一階段,我夢見蝴蝶。

第二階段,蝴蝶夢見我。我不見了。悖論發生。

第三階段,我與蝴蝶沒有了差彆,我成了蝴蝶,蝴蝶成了我。

而到了第四階段,分歧就嚴重了,眾人在此分成了不同層次,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理解,深淺不一,甚至互相矛盾。

第一階段,我是主體,第二階段,蝴蝶是主體,主客轉變,第三階段,我消失了,第四階段呢,我消失之後,我何去何從呢。這隻是其中一種解讀。如果加入更多知識,更多文化,就還有更多解釋。

《莊周夢蝶》屬於可以容納各種文化解釋的特殊文本。並不是所有文本都可以如此,隻有少數文本才能實現。類似它的,有柏拉圖的知名隱喻,也即“洞穴隱喻”。沒有任何誇張意義地說,這些故事收集起來,都可以放在人類文明最高的故事集裡麵,在人生的各個階段重複品味,都能有不一樣的理解。

當然了,故事怎麼解釋,都是人的自由,自然而然就好。

邢遠俯瞰全景,發現大家普遍都感覺到了一點:人生如夢,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充滿著不確定性,有時候,你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確定是否真實,又如何確定世界的真實與否呢。

毫無疑問,他們是觸及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文化點——真實。

雖然這麼說,可能比較反常識,但人類文化認知上確實有一個客觀事實,也即,不同文化,對於真實之物的理解是不一樣的,有的甚至南轅北轍,毫不相乾,令人驚奇,為什麼同樣生活在一個星球,同為一個物種,思維方式卻可以這麼背道而馳。

有人認為觀念是真,有人認為物質是真。

當然,羅爾城不等於西方文明,西方文化對“真實”有很多說法,而羅爾城是單純缺乏這些思想資源,不僅沒有文化積累,社會還會限製思想探索,每個人一生能夠積累到的思想資源都是極為有限的,因此他們腦中空出了很大的洞,急需填補。

很可惜,在這個異界,沒有人會為他們帶來古希臘文化,他們自身的文化也沒有古希臘文化打下的結構。

因此,他們跟我們的接觸,硬要比喻的話,就相當於,中世紀的西方人接觸到了種花文化。

想到這裡,邢遠忽然聯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經曆似乎也一樣,但是自己不斷擴大的內心空洞,在高中之後,遇見了全世界那麼多的文化寶藏,逐漸得以滿足,而異界朋友卻匱乏至今,精神缺乏足夠的思想資源。

家學有教無類,雖然世界不一樣,但隻要是人類,理論上,也是家學的結緣對象,不是嗎。

時間仿佛禁止了,邢遠慢慢思考,感受著眾人想法的紛繁複雜,又聽到了很多想法。

關於夢的思考一夜之間爆發了。有些人從來沒有思考“夢”,但經此之後,夢就成了他們的思考內容之一。

也就是說,《莊周夢蝶》走進了他們的心裡,構成了他們一部分的心理結構以及認知結構。

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大概是開拓了新的知識吧。

邢遠驚異的同時,對《莊周夢蝶》的認識也多了幾個維度。

“原來,我自己關於夢的觀念,很大程度上也是《莊周夢蝶》建構的,隻是我從小就聽過這個故事,所以沒有多在意。”

文化啊,總是在隱秘的地方養著人。

邢遠從眾人的思想中抽離出來,再次俯瞰一遍,隻見眾人的夢形成了一隻巨大夢繭,無數的小夢彙聚成了一場大夢,夢中亦有夢,交織纏繞,不見終極。

他看呆了,從未想過人類的集體思考能夠以這種形式顯現,簡直大開眼界,突然心一動,聯想到了佛經的一段話。

“身便是幻,幻時所化,又是幻中之幻。世即是夢,夢時所見,又是夢中之夢。輾轉虛妄,如聲外有響,形外有影,形聲影響,起於一真。”*

是的,“起於一真”,那麼,他們能找到屬於他們的真實嗎。

他們的真實,會選擇邏輯作為起點,還是性命作為根本呢。邢遠靜觀之,沒有太花費時間,很快抽出了思想,回到後院,重新定睛於繭絲之上。

“原來如此。”

思,絲,思路,絲路,諧音的比喻,儼然成實。這些絲,並非偶得,而是異界朋友的思想所化。

也許,這顆星球也有意誌,是它為自己牽引來了他們的“絲”。

邢遠輕撫手中的星球,感受著它表皮上的千瘡百孔,內心觸動,緩緩低眸。

取彼之思,還彼以天。

後院粗糙的土壤上,覆著重重白絲,它們不受重力影響,是漂浮的,是溫馴的,隻會因自己的動作牽動。邢遠修補天空的動力上漲了。

但是絲,怎麼製成布?

製成布,首先要將生絲撚在一起,製成線,再把線,編織在一起,排成布。

但是這幾個步驟,是可以手動進行的嗎。

邢遠遇到了難點,但同時,他想得更深入了。

“如果絲等於思,那……”

邢遠閉目,疏通思路,整理思路,將思想梳理清晰,再編織……對,就像自己在心中構思一樣。他立馬抓到訣竅,然後睜開了雙眼。

他的視線聚焦在幾百道繭絲上,與此同時,它們動了,隨著他的視線不斷交纏,不斷變長,彙聚成一根又一根的長線,他的視線看到哪裡,它們就動到哪裡,交纏速度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無數線也在交織,它們自動地排了起來,緊密結合,無縫交織。再平滑的物質,用顯微鏡看到分子層,可能都會暴露它粗糙的一麵,間隙如崖,漏洞百出。

但這些絲線不一樣,它們彙聚成的布,不隻是細到了分子層,可能連細到了原子層,究竟細到什麼程度,邢遠甚至也無法分辨,可能還會更細。

隻能說,這就是人類精神的質地嗎。

邢遠有所震撼,但情況危急,他隻能加速動作。可是,即使將後院的繭絲都製成布,對比起來,也還是換不了星球所有的布,最多隻能在羅爾城上方打個補丁。

“嗯,還有局限性,不過好歹有了思路,今後隻要照著這條路走,隻要絲夠了,更換所有的布,應該並不是問題。”

邢遠沒有強求,已經用手中的針線開始了動作。

“說起來,針與真也是諧音,以真縫天,是這個道理嗎?”

他右手往後抓了抓,拿到了一把剪刀,接著,他將羅爾城上方的天空按著布的大小慢慢地裁剪。

對應現實的羅爾城,天空風雲劇變,原本隻是裂開一縫,卻在邊緣裂開了更大的縫,一把散發極光的道具在天上剪著,剪出了更長更恐怖的裂縫。

埃蒙洛家主見狀,以為已經有邪神正式出手了,大笑道:“看啊,羅爾城今天必毀滅,無論你們怎麼掙紮都沒有用!現在逃還來得及,拋棄羅爾城吧,以你光輝公爵的天才,去哪裡不比在腐朽沒落的羅爾城吃香?”

光輝公爵支劍抬眸,不冷不熱道:“原來你也知道羅爾城已經腐朽沒落。”

“哼,”埃蒙洛家主冷笑,“腐朽沒落是世間的常理,昌盛繁榮才是罕見,我們不為腐朽負責,倒不如說,正是我們保衛了這腐朽的城邦。”

“少自誇了,保衛羅爾城的是你的祖先與我們的祖先,你隻是城市之中再普遍不過的一隻蛆蟲,最多不過比其他蛆蟲更臃腫。”

“閉嘴!”埃蒙洛家主氣瘋了,魚死網破,對光輝公爵發出了準備將近二十多年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