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1 / 2)

眾人逐漸慌了。

但是他們很清楚,他們進不去逢魔街。幾天前,逢魔街的異常指數倍漲,他們有人嘗試進去,采用了偽裝【盲者】等手段,但結果還是沒用。

作者【不詳】、道格爾為何一直不出現呢。

當天,代表星空觀測局的伽羅出現,發布了最新消息:“我們已經反複確認過了,我們頭頂的星空之上,已經沒有了那九十多星座,他們好像……離開了。”

這話當即驚起軒然大波,既知星座跟作者【不詳】的關係,那麼星座的離開,豈不代表作者【不詳】也已經……離開了?

信息網頓時轟動,全城氣氛倏然緊張,城內外的人都懸起了心。

《山海經》降臨至今,此前發布的神話文本全部變成神秘語言,他們無法直視,更無法,如今,他們隻能憑借自己的記憶、印象,去追憶文本的內容和當時討論的經曆。

這仿佛標誌著佛教意義上,正法時代的消逝,象法時代的到來,他們的讀解和學習勢必會變得十分困難,無時無刻不背負著曲解原典的危險,凡,就可能伴隨著曲解,這也導致他們不敢隨意傳播給其他人,生怕造成誤解,影響原來的不詳神話。

這是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本來想著請教道格爾,但是道格爾……離開了。

酒館內,畫家、謬麗、書翁等人無比沮喪,失去了最為重要的事物。他們並不是遺憾知識,而是遺憾……那位沒有任何預兆的離去。

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哪裡做的不夠好呢。

是因為《山海經》的解讀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們得不到回答,隻能胡思亂想,心中愈加難受。

這些天裡,他們努力複刻了之前的知識譜係,這是唯一讓他們最欣慰的事情,他們發現,他們以己之力,從腦中挖出來、無中生有的知識還在,唯有這些知識還在。

“我們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事。”

謬麗突然說話,表情沉重。

“我們忙著解讀,卻沒有真正問過道格爾,為何發出不詳神話,為何以那樣的順序發出來。”

雖說,開始是因為他們要展現自己的價值,要自己進行讀解才沒有問,但同時也意味著,他們無意識地拒絕了跟道格爾的交流。

道格爾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他們完全沒有線索,隻能憑著想想進行推測。

“我想……道格爾離開,是因為【結構】已經完成了,他所建構的東西已經完成了。”

“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但他這麼做了,他以一篇篇的故事,逐步地構建他的知識體係,無中生有,從《女媧補天》到《盤古開天》,他用幾個神話打碎了我們的既有觀念,用皇帝神話構建出知識的地基,讓我們重新認識人體,再以《莊周夢蝶》完成徹底觀念清空自我反省,奠基鞏固最重要最本源的東西,名為人的自我!名為自我的人!”

畫家極為激動,又道:“接著,他去了奧奴帝國,用鬨海神話傳達【叛逆】,一來就針對帝國,殺父是消滅威權的隱喻!你們要注意,這又是知識體係的建構開頭,要建構,首先就要打破!”

眾人眼睛都亮了,酒館裡麵的人都圍了過來。

“那麼接下來,他又說了一個故事,我還推測那不是故事,原本應該是詩歌,因為現場人都說,他念的十分有韻律。《蒹葭》反映的是人情,他以鬨海打破既有社會架構,轉頭拾起了人情,情欲,最直接最豐富,也是最能引起共鳴的東西,人間、人與人之間,正是以情欲作為最基本的連接。”

“奧奴帝國的社會架構是虛假的,是虛構的權力的幻想,充滿洗腦與對人的壓迫和束縛,權力是最虛偽的連接!他……洞察到了這一現象,首先將其打破,而後,馬上用人情作為連接,人情至為真實,我們生在人情之中,人情在我們之間如貨幣般天天流通,然而我們卻未必能思考到它。”

畫家分析得頭頭是道,好像還原了道格爾的真實想法,酒館的空氣甚至都有點發顫。

“你們看懂了嗎,他在故事的選擇上,明顯是深思熟慮的,他的智慧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如果是我,我肯定無法安排出這些順序。”

想象一下,這裡有一片虛無之地,而你想在上麵搭建,你如何搭建才能對抗虛無,同時不停向上構建。

“接著,他發了取火故事,說實話這個故事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我以為他會切割一個故事分兩個故事,或者發布神戰相關的故事,但他沒有,他居然拿出了一個原始神話。先祖取火、點亮文明,文明伴隨著毀滅,文明的存續延伸出曆史。他為什麼會這麼選擇?我想……那是因為他知道了奧奴帝國的虛偽曆史,他是專為奧奴帝國挑選出的故事。”

“故事師選拔中,故事的選題至為重要,而他選了這個最大的題,這是很危險的做法,因為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空,反而得不到共鳴。但他在鬨海、蒹葭之後,赫然將故事推向了至高峰,你們想想,這不是跟之前《盤古開天》的順序作用很相似?取火故事正是對奧奴帝國現狀、甚至整個曆史的大打擊!”

畫家一連解釋下來,條理越來越清晰。

“所以,接下來的《桃花源記》正對應之前的皇帝神話!回想一下,道格爾在奧奴帝國針對的是什麼?是製度、是人間、是人與人的社會關係!所以,他發出了《桃花源記》,突出了其中的人間知識!桃花源記裡麵,那些人的生活方式,那些人所說的話,都是知識的映照!而且,我覺得還不至於此!”

“《桃花源記》之中還藏著一個知識,那是極為瘋狂的知識,可能比之前所有知識都瘋狂,”說著,畫家突然哆嗦了一下,回想道:“我讀《桃花源記》時,始終感覺背後有無數視線,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視線,但是很可怕,我第一次那麼恐懼。”

如果邢遠還在,他可能會說,畫家這是《桃花源記》時,窺見了他寫進裡麵的《道德經》,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已經足夠驚人了。

畫家接著道:“《桃花源記》很短,卻已經透露了人類社會、人類世界的大知識、大智慧。在此之前,我們從未知道,人類的社會機製居然是體內結構的投影,人是社會,社會是人,社會要以人的結構存在,社會要成為養人的社會,而不是……吃人、殺人社會!”

這還僅僅是一方麵的解讀,關於《桃花源記》起碼還有千百種讀法,無不例外,都是對當前人類社會結構的巨大衝擊,社會、政治、經濟等一切上層建築都是靶子!

在此之上,道格爾還拿出了宇宙!

“那麼,將道格爾在羅爾城、奧奴帝國分彆建構的結構,組合在一起,我們會看見什麼呢?”

畫家站了起來,向全場提問,視線如若激光,看到誰誰心跳加速,驚懼不已。

“我們應該如何描述這份偉大呢!”他再次發問,不自覺時已經淚眼模糊,渾身顫抖。

人該是什麼,人體是什麼,人的意識自我是什麼,人存在就離不開與他者的接觸,人必然活在人間,那麼人又該如何活在人中。

“人!人人人!看見沒有!全是人!他所建構的結構,全是人!是屬於人的知識結構!建構到這一步就完整了!閉環了!”

人在生存上得到承認,不再是屈從人外的恐懼者,接著在人間上得到承認,不再是屈於人的奴隸。

屬於人的意義在這片虛無的大地上步步構建,雖然隻建立了結構,但卻足夠轟動世界!

在此之前,人要麼被非人的壓迫,要麼被同類的壓迫,在那些東西之下,人毫無意義,卑微若不存在,隻能苟且偷生,自我閹割。那些本土“神”,從不正眼看人,在祂們眼裡,人毫無價值,是“在知識的洗禮下突然之間有了自我”的奇異物種,又怎麼可能肯定人類,賦予人類價值。

外麵那些無法明狀之神就更不用說了!

“你們感覺到了嗎?我們所經曆的是曆史的變革,是舊時代的崩塌和新時代的崛起,而這正是道格爾給我們帶來的,他啟蒙了我們,他為我們奠定了結構,他一步步地指引我們,是他……護佑了我們的文明火苗。”

畫家淚眼模糊,情緒難以自控。

“而今,就算他離開了,他所帶來的文本今後可能無人能讀,但他留下的結構還在,他是羅爾城、奧奴帝國……大陸、星球的曆史。”

說到這裡,酒館內的人都沉默了,激動的同時遺憾萬分。他們甚至都沒來及跟對方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