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一)(1 / 2)

嬰啼 superpanda 8843 字 2024-04-05

穆濟生與應笑二人大步走向nicu。

nicu有著一個探視用的環形走廊,探視時間是每一天下午4點到4點半。因為發生這檔子事,穆濟生叫已離開的患者父母又回來了。此時,患者父母正在nicu談話室緊張地等。

應笑一路想了很多。試管嬰兒出錯的事國外有過一些,可是雲京三院——

見穆濟生邁步進來,患者父母都站起來,問:“穆醫生!我們寶寶怎麼樣了?!”誰都知道,在icu,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醫院醫生奪命連環call意味著出大事了。

他們二人十分得體,應該是有體麵工作的。

穆濟生說:“寶寶很好,我們照了兩天藍光,膽紅素值已經下來了,現在是150μmoll。我們會再觀察觀察,如果必要,我們會做更多的檢查項目。各種檢查對於嬰兒也並不是完全無害的,檢查不是越多越好。如果病因已經消除,檢查就沒必要了。”

“嗯嗯嗯,了解了解。”嬰兒媽媽劉半夏說,“那,現在叫來我們兩個是為什麼呢?大晚上的。”

穆濟生的兩手壓壓,示意父母先坐下來,道:“是這樣的。我們發現你們二位血型是a,可張曼如血型是b,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此……”

穆濟生的話有點繞,嬰兒父母聽了半天才終於是弄明白了。

而後不出應笑所料——他們炸了。

妻子氣到好像在笑,她說:“搞什麼啊!!!也就是說,這孩子是我老公跟其他女人的,或者我跟其他男人的,或者乾脆是彆人的?!”“你們不是整個中國排第一的生殖中心嗎?這種錯兒都能出啊?!”“還如果沒人故意為之……怎麼可能故意為之?!你們有病吧?!”她罵了好久,最後,她兩隻手掐著腰,走到一邊,對著牆,一邊搖頭,一邊說:“天啊!!!”說了多次。丈夫過去摟住了她。

而後她似乎是頭有些暈,晃了晃,應笑發現了,急匆匆地拖過來了一張椅子。

丈夫像是理工男生,過了會兒,他才說:“我們可以商量商量嗎?”

“當然。”穆濟生微微頷首,帶著應笑先出門了。

應笑覺得那對夫妻可能沒有吃過晚飯,一路小跑到同一層拐角處的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盒糖,一聽飲料,一個麵包,再回去,把東西都給穆濟生,有點無奈,說:“他們應該非常討厭我這個主治醫生了,你給他們吧。女生好像低血糖了。”

穆濟生望應笑一眼,接過來,沒說話。

又過了七八分鐘,丈夫打開房間的門,依然是有禮貌的:“穆醫生!穆醫生!”果然,他沒有叫應笑,隻叫了穆濟生。

“在。”穆濟生與應笑二人走回屋子、關上房門。

“我們兩個商量過了。”妻子還是有點激動,她的聲音十分有力,“醫院賠償是必須的!我們兩個可能通過法律手段,就是訴訟!至於彆的……我們認為,首先應該查查dna,弄弄清楚,這孩子有我們兩個其中之一的基因,還是完全沒關係。”她們兩個求子多年,能先解決一個人的……她不知道用什麼詞。能先解決一個人的也還不錯?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她能否再懷孕生子,誰知道呢。

頓頓,她又說:“孩子已經生出來了,現在也就沒辦法了!還能扔了嗎?!如果有著一半血緣,我們兩個也沒辦法置之不理、不聞不問!不過,我們希望醫院查清另一半是誰提供的。我們夫妻不見對方、不想認識,但是希望醫院問問對方一些基本信息,比如學曆、工作,還有……並負責與對方溝通!我們得知道知道。”

她帶著點微弱希望,就是對方非常優秀,不過,她明白,人底線會一降再降。他們已經可以接受這樣子的一個孩子了,那可能,即便對方十分愚笨,他們也還是可能接受。孩子麵部無明顯缺陷,總不至於醜到極致,至於以後……他們買上幾套房子,孩子管管這些資產,也還好。憋屈肯定憋屈,難受肯定難受,隻有拿的大筆金錢可以當個安慰了。隻能祈求另外一半基因不是殺人放火的。

“應該可以查清的。”應笑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國外有過這種案例,最後驗了那天所有做試管的患者的dna。

妻子又說,“如果,這個孩子連我們兩個一半血統都沒有……就再說。是不是要交給孩子血緣意義上的父母,之類的。穆醫生說……這現在是最可能的。”

她說這話有些哀傷。

這樣的話,她算什麼呢?

一個代-孕嗎?

她是那樣深切渴望自己能有一個孩子。結果,千辛萬苦生下一個,是為彆人生的。

可她忘不了她一次次鼓起勇氣打促排針,忘不了她在床上繃緊神經聽取卵數,忘不了她在家裡知道“懷孕”手舞足蹈,也忘不了她孕早期忍著吐意吃營養餐、忘不了她每一天聽歌、講話、數胎動……那麼認真。

見對方這樣,應笑實在有些難過。

他們居然那樣冷靜,可又那樣哀傷。

應笑本來一直以為他二人會大吵大鬨、大叫大嚷,會說一些“這個孩子你們拿走!我們不要!絕對不要!”之類的話,退掉孩子,再生一個,拿醫院的一筆賠款。

蕭七七上個周期還講了個醫鬨故事,她說對方激動極了,一直叫“我們會告你們醫院的!我們還會找媒體記者!我讓你們雲京三院傾家蕩產關門大吉!我說到做到!!!”當時應笑還打哈哈,回蕭七七說“讓我們關門大吉難度係數還是很高的,他難道是歐洲王子?不,那個長相不可能是歐洲王子,那,他難道是日本王子?可日本王子又跟我們社會主義有啥關係呢?”

可眼前的劉半夏與她的愛人竟然沒有。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對於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天使,他們還是舍不得。

穆濟生又說:“我們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查清精卵來源。雲京三院可以驗dna,但畢竟不是正規親子鑒定機構,所以,明早我們會將你們的血樣送到雲京親子鑒定中心。”大晚上叫對方回來也是表明醫院態度。他們如果一直等到次日下午探視之後,顯得有點不著急。

劉半夏隻抱著胳膊,不說話。

這時劉半夏的理工丈夫又補充了另一件事,他說:“你們醫院院長在嗎?你們叫個管事兒的,商量商量解決辦法與賠償方案。”

應笑實在受不了了,她還是想維護維護雲京三院生殖中心,於是搶先一步,道:“劉女士,張先生,我覺得,現在一切還不清楚。我們需要二位配合,共同還原事件真相。試管嬰兒一切步驟我們都是雙人簽字,核對流程非常嚴格,您二位也參與見證了。所以,在真相出來以前,雲京三院生殖中心不會道歉,也不會談賠償,但是,如果真是我們責任,雲京三院肯定不會推三阻四藏頭縮尾。”嗯……應該不會。

對麵兩人實在不像蓄謀已久故意為之。那,這個情況會不會是醫學上的特殊案例?她也知道,血液科的大主任都說沒有其他可能了,可……她也許是太感性了。

她剛才又反複琢磨,還是不覺得自己出錯了,而且也不希望彆人出錯了,應笑想先相信大家,直到鐵證如山。當然,如果雲京三院出錯,他們中心就完了,如果自己出錯,她也完了。什麼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全都永遠不可能了。

穆濟生又望應笑一眼。

“行吧,”劉半夏沒想今晚就談賠不賠償的問題,她問,“我能看看寶寶嗎?”

正規的探視時間是下午四點到四點半,不過現在情況特殊,穆濟生點點頭:“走吧。 ”

於是帶著這對夫妻一路走進nicu。

小女兒正靜靜躺著她自己的保溫箱裡。乖乖的,一動不動。

“她好乖呀。”值班護士說,“nicu整整三天了,一直在睡,從來不哭,每回喝奶都是我們量完體溫叫起來的。”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半夏:“……”

護士又問:“要不要做袋鼠護理?”

“袋鼠護理?”

“對,沒做過嗎?”護士笑道:“這是我們雲京三院nicu新推出的。歐美國家非常流行,是穆醫生在咱們院一手促成的。袋鼠護理對早產兒非常好哦!聽著媽媽的心跳,貼著媽媽的皮膚,跟小寶寶在子-宮裡的環境是非常相像的!可以促進胎兒發育!!”

劉半夏隻渾渾噩噩點了點頭。

於是護士拆下監護裝置,推著孩子進了一側的小房間,叫“媽媽”坐在沙發上、露出胸膛來,將小嬰兒輕輕放在她媽媽的皮膚上麵——整個身體趴在身上,一隻耳朵貼著胸膛。孩子太弱了,沒有力氣睜開眼睛,還是很乖,隻是睡覺。護士全程站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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