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漓打量著安德烈,這隻雌蟲不太一樣,他沒有因為他的一時心軟向他求救,也沒有做什麼越界的舉動,除了剛剛的道謝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安靜地過分。
細碎的銀發在額前微微晃動,明明房間中現在沒有風,為什麼會無風而動?
溫漓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隻雌蟲在發抖。
“簌簌——”
安德烈倏忽睜眼,冷光好似寒刀,雙眸之中厲色難掩,鐵鏈嘩啦作響。
溫漓看著抓住自己手腕的安德烈倒抽了口涼氣:“放…放手。”
安德烈看著掉在自己小腿上的抹布以及灑了大半的水,緩緩鬆開了手。
溫漓猶豫許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算把自己剩餘不多的水用來給安德烈處理傷口,沒想到對方這一握差點讓他的手腕直接報廢,水也灑了一地。
溫漓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皺著眉看著地麵上因為高溫快速蒸發的水漬滿眼惋惜。
“抱歉。”
溫漓有個心軟的毛病,無論對方做錯了什麼隻要和他道歉,一般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著安德烈滿身狼狽垂頭道歉的模樣,口中責罵的話語無法出口,隻能嘟囔著惋惜。
溫漓咬了咬牙,起身將過濾器中僅剩的一點水倒出來,打濕抹布後朝安德烈走去:“我身邊沒有傷藥,但是傷口不處理不行,隻能先清理一下。”
解釋完自己要做什麼,溫漓伸手解開安德烈的衣物,乾淨的布料擦過傷口逐漸被染得臟汙,溫漓的臉色也越發難看。
為了賺取學費他曾接過診所裡照顧病人傷患的活計,一般就是給醫生打雜乾的都是臟活累活,處理簡單的傷口包紮。診所所在的地段還算太平,但偶爾也會有些幫派混混火拚受傷。溫漓在醫生旁邊耳濡目染看了不少也學了不少,有些時候診所裡頭忙不過來,他也能搭把手。
溫漓自認為自己也算見過“世麵”,可是安德烈身上的傷著實讓他大為震驚。
對方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除去身上那些擦傷淤血不說,他的手臂斷裂,胸口心臟周圍因為肋骨斷裂凹陷了一個大坑,皮肉映出血色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他花的五千星幣可不能打水漂,事到如今隻能撐著頭皮硬上。
一個小時後,看著地上染了血的四五塊布料肉疼地閉了閉眼,最後一點過濾水也已經用完了,幸運的是他也算草草處理完了這隻雌蟲的傷口。
脖子因為長時間僵直有些酸疼,溫漓眨了眨眼,下意識地囑咐:“不要碰水,不要移動傷處,要遵循醫囑按時……”
“吃藥”兩個字被溫漓及時吞回腹中,他有些懊惱自己的肌肉記憶,下意識就把當初診所裡教的那一套說出口了。
沒等溫漓想到如何圓回尷尬,一聲致謝再次響起,溫漓抬起頭落入了一雙異常平靜的金眸中。
這位“病患”看起來非常冷靜,毫不慌張仿佛受傷的並不是他。溫漓從未見過這樣的患者,想當初那些天天火拚的混混來了診所裡也是哭爹喊娘,沒幾分鐘就要拽著醫生問自己會不會死。
他們的心中充滿害怕、恐懼和驚慌,他們的麵容因為疼痛扭曲著,口中發出刺耳的咒罵或是哭號。
雌蟲的聲音全啞了,但是除了這點好像沒有任何異常。
溫漓能感覺到清理時他手下的肌膚因為疼痛控製不住地發抖,但是整個過程他沒有聽到任何痛吟。
這隻雌蟲會死嗎?
這麼多的傷口,潰爛化膿二次感染,沒有藥物治療,沒有有營養的食物,甚至沒有足夠填飽肚子的東西……
他能在這個凶殘冷漠的垃圾星活下去嗎?
自己又能真的救活他嗎?
溫漓抿緊了唇畔,房間中的氛圍似乎變得凝重,溫漓伸進褲子口袋裡的手指緊緊捏著鑰匙,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拿出來。他想起剛剛靠近時對方快速迅猛的動作,他不敢。
他是好心,但不是濫好心。農夫與蛇的故事他已經在許多人身上領會過了。
溫漓瞥了對方一眼,最後取出自己僅剩的一件外袍:“這個你先穿著,你的衣服不能用了。”
溫漓說著就要將那沾了血的衣物取走,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剛剛一直隨意他動作的安德烈忽然製止了他。
“請不要拿走它們。”
聞言,溫漓鬆開了手。
他看著安德烈仔細將破損的衣物折疊收好,忽然出聲:“你是軍人嗎?”
“什麼?”
溫漓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語,換了一個曾聽過的用詞:“你是軍…雌嗎?”
他初見時就在懷疑雌蟲身上穿的是製服一類的服裝,然而由於衣物實在太過殘破導致他不敢妄加揣測,但是安德烈折疊衣物的動作讓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畢竟隻有接受過訓練的軍人才會下意識地疊出一個整齊的豆腐塊。
安德烈望著溫漓片刻後點頭:“是的。”
聞言溫漓眼前一亮,他喜歡軍人,他在電視上看過許多穿著製服的軍人,他們目視遠方身上的軍裝筆挺,神色堅毅,保家衛國威風凜凜。
他本來也打算大學參軍,隻可惜他的申請書剛剛上交就被一場車禍奪走了生命,再一次睜眼已經在垃圾星了。
因為是軍人所有才會有那麼快得反應速度,才會有如此高的警惕心,溫漓越發覺得自己的想法正確。
一句軍人可比什麼保證都有用的多,這下他不再猶豫掏出口袋裡的鑰匙解開了安德烈手腕的鐐銬,將手中勉強還能用一用的抹布遞給安德烈。
溫漓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解釋道:“手銬腳鏈不利於你的傷口恢複,按理說我本來應該全部解開這些鎖鏈,但是我害怕你會傷害我,所以隻取了你手腕上的鐐銬,方便你的行動。你既然是軍雌,那一定不是什麼壞人…不,壞蟲,大概率是受難流落到此地,又不巧被奴隸主抓了過去。
我買下你並不是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你要是想走也隨時可以,隻不過垃圾星的環境很惡劣,水源稀缺空氣中也喊著毒素,紫外線過強或燒傷皮膚還有時不時回襲擊的風暴,以你現在的狀態怕是太過勉強,等你好了我也不會強留你,你留了很多血需要及時補充水分,但是過濾水都用完了……
你可能不知道,在垃圾星上的水源是大問題,並不是所有的水經過過濾都能入口,空氣中沾滿了微量毒素和金屬碎屑,就算是過濾後也不能喝,勉強能飲用的一般是經過地表稀少植被過濾後的地下水,這樣的水源隻有在C區才有,而且每一次都有很多“人”在那裡排隊,而且今天關卡已經關閉了……”
溫漓有一個自言自語的壞習慣,每次說起什麼就會滔滔不絕甚至前言不搭後語,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絮絮叨叨許久了。他有些臉熱的看向自己唯一的聽眾,然而出乎他意外的是對方沒有露出絲毫不耐,他在靜靜地聽著。
溫漓很意外。
這個自言自語的習慣曾給溫漓帶來許多麻煩,很多初見溫漓的人發現他自言自語能說上許久時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他。後來能和溫漓說上幾句話的人雖然不會把他看作瘋子但是卻那麼不在意他說的話,每每他開口是總是敷衍,隨便轉一個話題岔開,久而久之溫漓就不喜歡和人說話了。
他來到垃圾星半年,這個習慣不僅沒有改掉反而越發嚴重,有些時候溫漓都覺得自己像是瘋了。
可安德烈的神情和眼睛似乎都在告訴他他在認真聽,他沒有把他當成神經病。溫漓抿著唇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下一刻。
“轟隆隆——”
外頭一聲巨大的響聲,隨後是一陣仿佛餘震的搖晃。
溫漓像隻兔子一樣撲向一側掀開遮擋沙塵的廢舊的金屬擋板,他看到了灰暗的街道上無數蜂擁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