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一路止不住笑。
穿過回廊長道,踏入燈火煌煌的寢殿,他桃花眼中的笑意已滿到盈出。
“阿昭,”他笑歎,“你竟不知此刻我有多麼歡喜!”
這話他曾經說過。
在她與他反目的時候。
“不要離開我身邊,”他嗓音輕啞,“再也不要。”
雲昭踏過門檻的腳步忽一頓。
她回過頭,狐疑地望向他。
“晏南天。”她皺眉道,“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我,不要說謊。”
晏南天瞳孔微縮,摁住所有情緒,走到她麵前,俯身,認真地看著她:“你問。”
他已經做好了說謊的準備。
“你很不對勁。”雲昭揚起臉來盯著他,“你老實說,我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要死了?”
晏南天:“……”
愕然半晌,他噗地笑出了聲,笑得一手捂著腹,一手無力地擺。
晏南天:“沒有。”
雲昭不信:“真沒有?”
“真沒有。”他思忖片刻,抬起笑盈盈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放心好了雲小昭,我保證,你定會活得比我長久。”
他湊近了些,單手半掩著唇,悄聲對她說,“畢竟禍害遺千年。”
雲昭:“哦。”
晏南天驚奇挑眉:“不吼我一嗓子,不踹我一腳?”
雲昭賞他一個“你有毛病”的眼神,繞開他,懶洋洋踏進寢殿。
她才沒功夫跟他打打鬨鬨。
他又不是她家太上。
晏南天望著她擦身而過的背影,心口湧起一陣失落。
他終究是把她弄丟了一段日子。
即便她忘了那些事,可她身上終究還是染上了另一個人的……
他急急打住思緒,指尖驀地掐進掌心。
銳利的刺痛令他清醒。
他告誡自己:不可以計較。她能回到他身邊,已經很好了。
他垂眸笑笑,大步踏進寢殿,追上她。
雲昭問:“什麼時候行動?”
“不著急。”晏南天低聲道,“有人時刻盯著。祭祀結束之後,父皇處理‘祭品’總要避人耳目——等到周圍開始清場,便準備抓他現行。”
雲昭點頭:“嗯。”
他用溫水淨了淨手,擦乾,取了安神熏香,親手替她點燃。
“叮。”
青銅梅花香爐蓋子輕扣,嫋嫋清煙逸出。
“我看著你睡。”
他像往常那樣替她掖好被角,坐在榻緣,溫柔地垂眸看著她。
雲昭閉上雙眼。
他正想抬手撫一撫她的頭發,她明亮的眼睛忽然睜開。
“晏南天。”她語氣不滿。
他手指微頓,不動聲色蜷回,落在枕畔,“嗯?”
雲昭:“我夢見你外
麵有人。”
晏南天:“……”
雲昭:“我很不高興,你離我遠點,彆摸我頭發。”
晏南天:“……你自己做的夢也要算我頭上?”
“不然呢?”她理直氣壯,“夢裡的你難道就不是你?”
晏南天:“……是是是。”
又好氣又好笑。
他警告她:“你今夜最好彆在我夢裡做壞事,否則我明日定要與你清算。”
雲昭彎起眉眼:“那你要給我夢個最好看的男人,世間第一好看,不好看不要。”
他原是笑著,忽地,眼前浮起一張臉。
笑容僵在唇角。
心臟仿佛被紮穿,透著風,又痛又涼。
他強忍著錐心的刺痛,聲線平淡,若無其事道:“想都彆想。夢裡你也是我的人。”
他盯著她,非從她眼睛裡盯出個承諾來。
她卻仍舊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捅了他一刀,丟開他,不管不顧。
他口中發苦,妒火焚心。
但他一字也說不得。
千言萬語,化作熾熱沉重的視線,逼視她眼底。
氣氛一時凝固。
“篤。”
窗外有細微響動,是暗衛。
“睡吧。”晏南天扶膝起身,垂睫掩住眸中湧動的暗潮,“好夢。”
*
“殿下,查到了。”
晏南天微微眯眸,手指一下一下輕輕點在黑檀扶手上,“說。”
心腹暗衛首領向他稟告:“果真沒有湖中發現屍首的記載。”
晏南天輕啊一聲,毫不意外。
當年畢竟年幼,隻讓人摁著那個小太監的頭,把他溺死在湖邊,然後往湖裡一拋,匆匆離開。
後續也沒敢探問,生怕引人生疑。
事後沒有半點風聲傳出,他隻自欺欺人地想:定是無人發現。
幼時行事實在太不縝密。
淹死了,沉底了,便以為萬無一失。
晏南天敲了敲扶手:“繼續。”
“是。”暗衛首領道,“那個日子前後,宮中太監隻有過一處變動——順德公公撿了個小太監。”
晏南天眸光一動:“陳平安?”
“不錯。”暗衛首領道,“這小太監說自己什麼也不記得了,順德見他伶俐討喜,便留了他做乾兒子,給他取名平安,隨順德本家姓。”
晏南天閉了閉眼,唇角緩緩勾起一個笑。
“是他呀。”
這下,便什麼都通了。
阿昭是在樓蘭海市認識了這太監,那時候兩個人便總湊在一塊兒。
後來屠龍柱傾塌,他們一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