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箱又一箱金紅碧綠的奇珍異寶搬進家門,湘陽秀夫婦不禁又喜又愁。
“這樣真的沒問題?”雲滿霜憋出一句。
富貴是富貴了,俗也是真的俗炸了!
湘陽秀用假指套抵住香腮,望天,幽幽道:“反正太上不會有意見,旁人又不敢有意見——不就我們昭說了算。”
雲滿霜:“……”
說得好有道理。
夫妻倆齊齊挑著眉眼吐一口長氣,目光投向那十裡紅妝。
雲滿霜忽地皺眉。
他抬手攔下兩個挑著擔的小廝,狐疑地盯住那幾隻疊在一塊兒的紅彩雕花木箱——它們看著像是無鏡的小妝奩,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沒個所以然,就是直覺不對勁。
這些紅箱極其精致華美,分割成數個巴掌大小的四方紅木格,格門每間不同,分彆雕刻著花、雲、雨、隼等圖案,怎麼看也不像湘陽秀平日盛放胭脂水粉的妝盒。
正待細問,衣袖忽一緊,被湘陽秀狠狠拽開。
“這箱子……”
“閉嘴!”湘陽秀瞪他,“大庭廣眾的!問什麼問!”
雲滿霜:“?”
打發小廝離開之後,湘陽秀才擰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一旁,悄聲耳語,“都是金鈴銀環和玉勢!”
雲滿霜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呆呆望著自家夫人:“……哈?”
湘陽秀拎起帕子摔他:“呆貨!神婚雖是好事,可是你也不想想,就太上那個樣子,能人道麼!”
雲滿霜額間冒汗:“……”
這是該想的麼?這是能想的麼?
太上……太上是神祇,想象神明行敦倫人道什麼的……真不是在瀆神?
雲滿霜尷尬得直咳嗽:“不太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湘陽秀柳眉倒豎,“且不說那是一輩子的事,豈能叫昭昭守活寡?便說過了那洞房花燭夜,喜帕要不要了?彆人大婚有的,咱們昭昭一個也不能少!”
雲滿霜:“可是……”
“沒有可是!”湘陽秀香帕一揮,獨斷專橫,“就這麼定!”
雲滿霜再次變成回音壁:“可是……”
湘陽秀陰惻惻瞥他:“怎麼,你是覺著夫妻敦倫沒必要是吧,行,那往後都聽你的!”
雲滿霜反應倒是極快:“都聽夫人安排!”
“哼。”湘陽秀微微一笑。
她眯眸望向那一列小箱籠,心下暗道,回頭要與昭昭說,初時先用那支雨雲花玉軟,淺嘗輒止,不會傷著。
往後使慣了麼,那些花鳥蟲雨、飛禽走獸的款樣,全憑她喜好。
*
雲昭並不知道她娘為她操了多少根心。
她忙著拆帖子。
近幾日,從各大州府遞往雲府的文帖可謂源源不斷。
剛開始她還以為是恭賀她與太上神婚的
賀帖,拆開一看,卻不是。
這些文采斐然的錦繡文章都是吹噓當地特色風光與民俗美食的,並在文章末尾順帶不經意地提一嘴——當地太上廟,靈驗!
雲昭看得一頭霧水。
“看著好像是在拍太上馬屁,又仿佛哪裡不太對。”她呆呆愣愣地盯著遇風雲的龍爪,“有這麼迂回的馬屁嗎?”
遇風雲抬爪撓了撓龍角,不懂。
陳平安倒是懂得多:“看著像是出自府衙文人的手筆。你看這遣詞造句,寫慣了公文才這樣。”
雲昭低頭認真看信:“這個雪嶺溫泉熔岩炙肉看著好好吃,又便宜!這個千丈流沙飛瀑衝浪看著好好玩,也便宜!哇哦,窮奇血脈幼崽絨毛獸隻賣兩萬金,這不就是白送!”
遇風雲和陳平安對視一眼。懂了。
“咳。”遇風雲道,“大概是你在臨波府還願的事跡傳開了。”
陳平安望天:“人家不是拍太上馬屁,是在釣財神。”
就盼著她去灑錢呢。
散財大小姐傻乎乎直樂嗬:“沒想到我人緣這麼好,那麼多人都在給我介紹好吃好玩的。”
遇風雲&陳平安:“……”
禮貌微笑。
雲昭正在甄選旅遊景點,忽聞管事前來報信。
“大小姐!”管事臉色很不好看,硬著頭皮稟道,“溫暖暖求了陛下,想要認祖歸宗,入雲家宗世族譜,從雲家出閣。陛下傳喚將軍與夫人入宮,儲君殿下帶著宮人去了雲氏宗祠,準備刻錄名牒。”
陳平安震驚:“還能這麼不要臉?!”
遇風雲倒是沒有一絲意外之色,隻輕搖著頭,嘴角勾起幾分譏諷:“嗬。”
雲昭氣笑:“狗男女!兩個都是狗皮膏藥!”
她怒氣衝衝殺往後山。
往族譜上刻溫暖暖的名字?有她雲昭在一日,誰也彆想!
她一路疾行,顧不上看那些瑰奇空山、蘭亭華閣。
穿過三重高闊獸首門樓,前方黑沉沉伏在山中的便是雲氏宗祠。
宗祠外的黑曜道場邊上立了一隊宮人,手捧玉盆、緞帶、銀牌等物,另一側站著幾位愁眉苦臉的雲氏叔伯。
雲昭衣擺一掀,兩步掠上台階,徑直跳過膝高的門檻。
“晏南天!”
眼前是整壁牌位,供奉雲氏列祖列宗。
清香嫋嫋,左右玉石四方長爐裡燃著檀煙。
他穿一身黑,長身玉立,站在左壁雕花排扇門下,手執金玉冊,正是她雲氏的宗世族譜。
陽光透過鏤空的黑檀木格,失去溫度,明明暗暗落在他那張清俊的臉上。
他抬眸瞥向她,神色看不分明。
“正想讓人去找你。”他笑著說,“自己就來了。”
雲昭沉下臉,三步並兩步走到他麵前,揚手去奪他手中的族譜。
他輕笑出聲,隨手一送,將它遞到她的手心。
雲昭一
手挽住這卷沉重的冊子,另一隻手急急翻開,找到自己父母名下——雲昭。
旁邊還沒來得及添上另一個名字。
雲昭心裡舒了口氣,唇角勾起冷笑:“你以為寫上去就有用?真好笑,族譜臟了,砸爛重做一個便是!”
他垂眸袖手,衝她笑著,好脾氣地說道:我還能不知道了?”
檀煙從一旁的香爐中彌漫過來,像他往日身上的氣味。
雲昭狐疑地眯起眼睛。
他也不賣關子,抬起眼睫,溫聲道:“隻有這樣,你會來見我。”
雲昭緩緩闔上手中的族譜。
眼前這人,委實能屈能伸。兩個人在樓蘭海市便已無聲決裂,在太上殿更是相互用言語捅過刀。
此刻他竟能眉眼溫潤地看著她,在她麵前流露出脆弱討好的模樣。
她冷笑:“有什麼好見。”
他彎了彎唇角:“一日不見,思之若狂。”
雲昭不想回他,她拎起沉重的金玉冊,把它送回牌位後頭的壁龕裡麵去。
晏南天笑笑跟在她身後。
“你放心,”雲昭道,“你父皇還要臉,他說服不了我爹娘。你的側妃進不了我家門,你想也彆想!”
晏南天笑道:“我很放心。”
雲昭把族譜端端正正放好,手指擦過黑檀壁,忽然發現及腰高的懸台上擺了一隻精致華美的雕花紅木箱。
在莊重肅穆的黑祠堂裡出現這樣一隻箱,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她伸手想去碰它,晏南天長袖一晃,先她一步用手按住了箱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