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氣到摔杯:“這下怎麼又不讓朕收回成命了!”
*
雲昭來到太上寢宮時,神官們正在對著木頭神念經。
一見她來,太上本神眼睛都亮了。
“快給我把這些人弄走。”他向她抱怨,“吵得我故事都聽不好。”
雲昭直接動手把幾位神官扔了出去,摔上殿門。
“砰!”
回過身,他衝她露出很個敷衍的假笑,比了個“噓”的手勢:“正講到精彩處,你也彆說話。”
雲昭:“……”
好一個過河拆橋,換作平日她肯定得掀他神龕。
今日
卻懶懶的。
她拉了個蒲團,摸到寢宮一角坐下,自閉養蘑菇。
她和晏南天,畢竟那麼多年感情了。
那刀子往他身上一捅,捅得他痛徹心扉,她自己又豈能置身事外,完全無動於衷?
傷敵一千,自損怎麼也得八十。
她正自閉著,肩背忽然一重——東方斂不知道什麼時候摸了過來,老實不客氣地擠走她半隻蒲團,坐她身邊,把一條死沉死沉的胳膊勾在她肩膀上。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很熟練地用手握了握她的肩頭。
他手很大,冰冷堅硬的手指同時覆住了她的肩膀和上臂。
她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響——確認了,絕對不是什麼憐香惜玉,而是戰場上那種勾肩搭背。
旋即,他鬆開五指,揚起手,“嘭嘭”照她肩膀拍了兩下。
雲昭:“噗咳!”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楔釘,快要被他釘到地下去了。
“多大點事。”他大大咧咧安慰她,“不就一會兒沒理你。”
雲昭:“……”
他正色對她說:“雖然你我馬上要成親,但我們還不是那種關係,知道嗎?你不可以對我有那種要求。”
雲昭:“……”
她可以確定,這個家夥所謂的“那種要求”,和她心裡想的“那種要求”,一定不是同一個要求。
兩句話功夫,她心裡籠罩的那點慘淡愁雲便不知道散哪去了。
她偏頭看他,問道:“你哪兒來的故事聽?”
“你那個太監啊。”他笑逐顏開,“你與他說過之後,他便不吵我了,一直在給我講故事。”
雲昭:“……”
敢情這家夥根本沒聽出來陳平安在陰陽怪氣他。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她擺擺手,直言:“我方才沒有生你氣,我在想晏南天。”
他微偏著臉,挑眉:“看不出來。”他懶笑著補充,“你在他麵前挺硬氣,以為你不喜歡了。”
“是不喜歡了。”她道,“很早那天,就不喜歡了。”
她說得漫不經心。
他也問得漫不經心:“哪天?”
隔著高闊的寢殿雕花巨窗,雲昭望向一個過去的日子。
“第一次見到你那天。”她隨口道。
那天,晏南天抱回了溫暖暖,關上東華宮的殿門。
她站在門口,等了他一天一夜。
時間足夠長,足夠她把兩個人的過往全都回憶一遍。
回憶一段,收起一段。
她後來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收心”。
她把心收了回來,不給他了。
在那之後,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心裡總有一個凍了十二個時辰之後變得冰冷麻木的小人,提醒她那一日一夜有多難捱。
晏南天這麼了解她,怎麼就不知道她的耐心究竟有多壞?
雲昭笑著搖了搖頭。
忽然感覺氣氛有點怪。
“……嗯?”
方才聊到哪兒了?她說了什麼來著?他有沒有回她?
偏頭望去,隻見他仿佛也剛回過神。
他瞥她一眼,微挑著眉梢,輕飄飄地笑道:“也不至於吧?”
雲昭:“?”
“雖然我確實很強。”他晃了下臉,擺手,“算了。”
雲昭:“???”
這人話隻說一半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能治一下?
他無聲輕嘖。
雖然自己確實玉樹臨風瀟灑過人金質玉相完美無缺修為超絕一手遮天,但是小姑娘隨隨便便就一見鐘情是不是也太兒戲了一點——第一眼見到自己,她就不再喜歡晏南天?這可真是,嘖。
不過算了,總歸是即將娶回來的媳婦。她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總歸是好事……吧?
雲昭主動戳了戳他。
“哎,”她問,“你到死都沒成過親,那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他露出一點牙疼的表情。
她剛表白對他一見鐘情,他實話實說會不會太冷酷了一點?
看著她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一時搖不下頭。
可要說喜歡她,未免也太過違心。
他才不是那種隨便的男人!
兩個人眼瞪著眼,就這麼僵住。
半晌,雲昭善解人意地笑起來:“啊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呀!”
他偏頭看天:“真好,哈哈。”
*
太上正神當天晚上就感受到了雲昭搬進來的好處。
他的供品從原來的素包子、山果子、生米生麵……變成了山珍海味,鮑翅肚參。
看到供桌的那一瞬間,整個神呆呆的,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雲昭都被他的沉默搞得有點心虛。
神官們都氣死了,不敢直接罵雲昭,隻能在一邊拐彎抹角,哭天搶地。
那大意就是太上是個吃素的,葷腥是在瀆神!瀆神!
“咳,”雲昭對手指,“要不給你換換?”
大神官立刻上前講規矩:“太上供食,忌葷腥,忌油鹽,忌調味,忌……”
那位正神忍無可忍。
他搶起供品就跑,順便衣角一揮,將供桌邊上一隻香爐甩到了大神官臉上。
雲昭:“噗哈哈哈!”
*
次日,一人一鬼開始盯工匠們整葺婚房。
東方斂活像一個行走的麻煩精。
他動不動就敲雲昭肩膀:“跟他們說,牆壁和地麵花紋對得不夠整齊。地磚有空鼓,這裡還有這裡,撬了重做。窗麵翡翠顏色不夠綠,換。殿門封邊紅過頭了,換。金要純金不要摻銀,要金燦燦,金燦燦他們到底懂不懂?”
雲昭:“……”
他們懂不懂她不知道,她隻知道他們看她的眼神是一天更比一天怪。
婚期日近。
太上寢宮煥然一新。
大紅大綠,鑲金嵌玉,夜明珠的光芒白日裡都能照亮地磚。
太上本神十分滿意。
旁人對雲昭十分不滿意。
*
大婚前一日,晏南天親自送來了皇室的賀禮。
雲昭倒沒想到他竟然還敢來見她。
晏南天並未靠近。
他隻站在殿階下,帶著眾人遙遙拜了神祇,然後偏頭令人將一箱箱賀禮運進後殿。
他恢複了那副完美守禮的模樣,一舉一動挑不出錯處。
隻在臨走時,他長身向她揖下,嗓音淡而溫潤:“神婚之夜,我會領儺舞,徹夜於殿外祈祝。殿內諸事,便要辛苦你自己。”
說罷,他緩緩直起身,與她對上視線。
他已經緩了過來。
眼神直白熱烈。
‘阿昭,你是我至愛。既不允我,那便自瀆。’
‘我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