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井邊的樹下, 幽藍色的磷光閃爍著。
小黑安靜地趴在琉璃燈邊。
“為什麼一定要忘了他?”
“在我活著的時候,對我好的人很少。”慕糖說,“我總以為我足夠強大……直到他死後, 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會難過,原來我也會貪戀其他人身上的溫暖, 原來我也會懼怕死亡。”
“這樣不好麼?”小黑不解, “這樣的你,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可是我已經死了。”慕糖看著琉璃燈裡此起彼伏的遊魂, 笑道,“經曆了這些世界,我早就成了一個怪物。”
“我發現我沒有了感情, 也不再會為那些男人動容。他們喜歡我也好,迷戀著我也好, 這些都無法激起我的情感,甚至到最後, 我連同情都沒有了。”
“我把這些世界當做遊戲一樣, 玩弄著他們, 不覺得絲毫愧疚。”慕糖彎著唇, “我才發現, 其實我根本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我不懂得什麼是愛。”
“其實我和那些男人一樣, 我隻知道怎麼樣做任務, 怎麼樣用手段獲得分數……隻有任務本身才能讓我興奮, 其他我的心裡, 根本起不了一絲波瀾。”
“或許你隻是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小黑呐呐道,“其實你可以向琉璃燈許願……它可以讓衛晞複活,出現在你的麵前。”
它提出了建議, 這是這裡很常見的一種願望。
總是有這樣的執行者,懷揣著複活一個人的執念,不斷地在各個世界往來穿梭……當他們攢夠了琉璃燈需要的魂魄,便來到井邊許願,讓自己深愛的人重新活過來,在這個世界長相廝守。
這樣的故事總是浪漫而溫暖。
可是在慕糖的眼睛裡,卻隻能看到裡麵倒映著幽泠泠的磷火,染不上半分暖色。
“你沒有懂我的意思。”她說。
“我這樣的性格,注定無法和一個人長廂廝守,因為我很快就會厭倦。”慕糖接著道,“即便是衛晞,他也不是那個對的人……隻是他死在了恰到好處的時候,如果他一直活下去,或許某一天我也會厭倦,拋下他,一個人走得遠遠的。”
她從不求什麼白頭到老的姻緣。
從始至終慕糖隻有一個目的,脫離那個脆弱的自我,不再任人擺布,成為自己最強大的主宰者。
第一步是擺脫掉無聊且脆弱的感情。
她遇上衛晞,繞了彎路,最後葬送了自己。
儘管他所贈予的溫柔曾讓慕糖一時留戀,但那終究不是適合她的,隻是沿途路過的一道風景。
慕糖的終點不在這裡。
她不需要情感的負累,她隻需要強大,強大到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
她渴望看見更多繽紛絢爛的世界,接觸各種各樣的人和事,她想過上隨心所欲的生活,喜歡什麼就去追求什麼,不被任何人牽絆,不被任何規則所約束。
“他是最後一個讓我脆弱的人。”慕糖說,“哪怕隻是一點點,我也忘掉他——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
“你還是這樣無情。”小黑歎了口氣,“可是就這樣一個人走下去……不會寂寞麼?”
“一個人很自在。”慕糖說,“我不喜歡被約束的感覺。”
小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它還能說什麼呢?
她向往著極致的自由,寧願舍棄一切的溫暖,她也似乎不需要這樣的東西——就像植物一樣,有向陽盛開的花朵,也有隻生長在陰暗潮濕地域的藤蔓。
太陽花固然很好看,可是藤蔓也能開花結果,從黑暗裡盛開的花朵同樣也可以華美靡麗。
就像她一樣。
“在這個世界裡,我的壽命很長很長,任務完成得好,甚至可以不老不死。”慕糖微微一笑,“這麼漫長的時間留給一個男人,太浪費了——還是留給自己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