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響,他低聲說,“我不想再與世家有任何聯絡,如果告發他們,勢必會與世家們又有關聯。”
“騙人。”虞若卿道,“至少不全是這樣。”
蘇景澤便不做聲了。
眼前的年輕姑娘很敏銳,察覺出了他的隱瞞。
他確實有一部分是逃避心理,不想再和世家有任何關係。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態度,不論是蘇家自己人還是其他家族。
蘇景澤受夠了那種憐憫的目光,又夾雜著那種他們看著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跌落蒙塵的隱秘快意,似乎終於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指點點。
另一方麵,從受傷之後,他這些年的自毀傾向一直在加重。他放任那些傷害,自殘一般讓自己在黑暗裡陷得更深。
他不想說這些,至少,在這個如此不同的師妹麵前,蘇景澤想擺出他的風度和自尊,藏住那個已經破碎變得醜陋不堪的真實的自己,遮掩住自己最後的驕傲。
最終他隻是笑笑,然後溫聲道,“師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若卿說,“至於全名,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你。”
她說,“我師尊說你是個麻煩。”
“沒錯,我是。”
蘇景澤坦然地認下了,他的心似乎已經麻木了,對這樣的話語已經不痛不癢,沒有波動。
他道,“你師尊說得沒錯,我與世家糾葛太深,確實麻煩。”
想了想,蘇景澤又說,“這是我的疏忽,虞師妹,你切勿要因我與其他弟子結仇,我很感激你搭救之恩,可最好還是與我保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女孩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可我喜歡麻煩。”她說,“我最煩的是沒有挑戰性。”
蘇景澤一怔。
虞若卿放下茶杯,她微微俯過身,輕笑道,“蘇師兄,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欠我一個人情呀?”
蘇景澤能感受得到,他們這次的談話不算融洽,虞若卿對他一直有些疏遠,可在這一刻,她卻驟然拉近了距離,對他的態度也忽然親切了許多。
看著自己黑暗世界裡這一抹勾勒著女孩身形的白光,感受著她的笑意,蘇景澤很難拒絕她什麼,他幾乎是木楞地點了點頭。
然後,虞若卿說,“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是不是應該答應我一件事情?”
蘇景澤有些遲疑,然後他小聲說,“可我如今是個……”
虞若卿實在是不愛聽他自貶,她頓時揚起聲音,壓過了蘇景澤的話。
“聽聞師兄十二年前是被宗主都讚揚的天才劍修,據說還有修仙界小劍仙的稱號,師妹仰慕許久。”
虞若卿抑揚頓挫地說,“正巧我要參加萬宗大比,劍術方麵實在是差勁,蘇師兄這樣的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忍心視而不見吧!”
蘇景澤看起來有些為難,想也知道,受了這麼重的打擊,想必他這十二年都沒握過劍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揭人傷疤,還強迫對方的惡霸。
她也是認準了蘇懷澤是一定不會拒絕的,他這樣的性格,隻會一個勁兒的自我為難,可虞若卿搬出了人情這樣的話來壓他,蘇懷澤不論多難受,最後都一定會同意。
果然,過了許久,蘇景澤很勉強很勉強地開口,“……好吧,如果師妹有需要,就來山穀找我。”
“可無念崖沒有結界,會弄壞花花草草的。”虞若卿立刻得寸進尺地說,“要不然師兄跟我去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如何?”
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要不然是幾位大長老的主峰,要不然是專門訓練的試煉山峰或者門派主峰,這些地方都是人來人往的中心。
事發太突然,蘇景澤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猶豫許久,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虞若卿也不催促,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等。
她其實是想用這種逼迫的方式讓他跳出原有的生活,隻要有改變,讓他的生活不再一潭死水,再讓陸元州多來煩煩他,蘇景澤的狀態一定會慢慢好的。
但她也沒打算一次成。蘇景澤猶豫的時候,虞若卿心裡想著,如果蘇景澤能開口拒絕,也算是一個進步。
她等了半天,才終於等到蘇景澤又開口。
他低下頭,似乎是在說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話,“……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答應看護你,已經平了,出穀是另一件事。”
蘇景澤想了半天,竟然就想了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借口來婉拒她。而且他自己說得還有些愧疚,臉都抬不起來了。
相比蘇景澤,虞若卿毫不要臉,她義正言辭地說,“可我今日給你送了東西呀,這難道不是另一個人情嗎?就算今日不算,可我已經和主峰說好了以後都是我來送東西,這總算人情吧?”
蘇景澤想借口想了一盞茶的時間,沒想到虞若卿張口就給堵死了。
長發師兄微微咬緊下嘴唇,整個人似乎陷入了自隱居以來最大的危機中。
他好像真的沒有任何借口了,卻忘記自己本來就可以直接拒絕的。
作者有話要說:卿卿:今天的我又離屑反派近了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