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澤倒是沒有生氣,他過去與韓淺是勢均力敵、亦敵亦友的平等關係,如果韓淺如今特地關照讓著他,蘇景澤定會有被輕視憐憫的不舒服感。
韓淺這樣懟他,是仍然將他當做和以前一樣平等的人,蘇景澤反而心中是平和的。
然而他對虞若卿,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心態了。
虞若卿對他的種種關照並非是出於憐憫,而是一種出於他的特殊情況、而對他的保護心態,這是她對其他人都沒有過的。
獨自自處時,蘇景澤也會痛恨自己如今的樣子,希望能如同其他人那樣平等的在她身邊,可每每感受到虞若卿對他保護與親近時,蘇景澤又難以自拔,貪戀她對待他時那種不同的溫柔與保護。
蘇景澤心中明白,虞若卿天生便擁有保護弱者的責任感,如果他們之中換了任何一個人受了重傷,或者變成和他一樣的狀況,她都會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的。
如果他們碰麵時,他仍然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眾人圍繞的蘇家公子,她恐怕不會對他這樣與眾不同。
每次想起這件事情,蘇景澤不知為何都有些淡淡地惆悵。
這時,在旁一直圍觀的陸元州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他建議道,“不然你們都各自訓練師姐一段時間,看看誰的建議更有用?”
聽到陸元州的話,二人不由得一怔,隨後似乎都在仔細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但也不公平。”蒼寒淩說,“修煉這種事情頓悟往往在一刹那,怎麼能確定誰對她的影響最大呢?”
“修煉不是競賽,若是師妹能因此有啟發,勝負自然是不重要的。”蘇景澤道。
韓淺思考片刻,他道,“可行。”
虞若卿:……
眼看著二人似乎就這樣莫名達成合作關係,她一時間難以吐槽。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和她商量嗎!
雖然心中是這樣吐槽,可看著韓淺和蘇景澤轉向自己,虞若卿沉默了一下,她道,“那好吧。”
有可能對修煉有益的事情,她是不介意去嘗試的。
於是,這件事情便定下了。
因為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乎蒼寒淩的問題就這樣蓋過去了,然而虞若卿並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其實之前她便有些事情想問他,可那時他們之間關係不算太熟悉,她怕打草驚蛇,畢竟有反派標簽的角色思維會更加敏感一些。
如今,她感覺時機已經成熟了。
要在訓練場回去的路上,虞若卿便湊到蒼寒淩的身邊,她道,“要不要一起同路走走?”
蒼寒淩側臉看向她,冰藍色的眸子似是有些無奈。
他似乎已經猜到虞若卿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拒絕。
二人同坐虞若卿的傀儡飛鶴,周遭除了風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你想與我說什麼?”蒼寒淩道。
“你猜猜?”虞若卿反過來問。
蒼寒淩沉吟一下,他說,“你還是想殺上星羅峰?”
虞若卿搖了搖頭。
“星羅峰是你的地盤,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插手。”她說,“我想問的事情隻與你有關。”
她注視著蒼寒淩,沉聲道,“你是不是在有意壓製自己的鮫人血統?”
蒼寒淩緩緩垂下眼睫,他並沒有說話。
“我從一開始便覺得很古怪了。”虞若卿繼續說道,“身為一個混血,你怎麼可能使出那樣純正的真氣,讓人總是忘記你真實的身份。”
她說,“蒼寒淩,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刻意壓製住了你的妖氣?”
蒼寒淩沒有看虞若卿,他一直微低著臉,漂亮俊氣的麵龐像是雕刻而成,沒有任何的瑕疵,俊美得在容顏永駐的修仙界都如此的出眾與惹眼。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這樣對誰都好。”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蒼寒淩絕對不會相信,他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與另一個人討論自己身上隱藏的秘密。
“這樣一點都不好。”虞若卿蹙眉道,“你與我說過,想站得最高,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可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人,又怎麼會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我知你是好意,可若卿,你不懂。”蒼寒淩靜靜地說。
他知道虞若卿會這樣勸他,她一直是個很善良正直的人,當然不會放他不管。
然而,這是因為她還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
如果他不壓抑自己的鮫人血統,他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異類。
虞若卿會耐心地勸導他,陸元州、韓淺、蘇景澤會關心他,都隻是因為他們沒見過他的真麵目。
他那條血紅色的鮫尾,像是永遠甩不掉的次等標簽。不論是鮫人族還是修仙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他醜陋的樣子。
不論多麼喜歡他的人,隻要看到他的樣子,都會厭棄或恐懼。
蒼寒淩垂著眸子,他淡然而堅定。
他已經不是年幼時會因一兩句哄勸而現出真身、又被厭惡嘲笑的幼稚年紀了。
這一次,不論虞若卿或者其他人如何勸他,他都決意不會重蹈覆轍。
他不想再失去得來不易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