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能夠發展到這個地步, 不僅李興朝沒有想到,也更是出乎虞若卿等所有人的預料。
最初的計劃裡,沒人指望蘇秀婉能做些什麼, 畢竟她隻是久臥病榻的病人, 脆弱得仿佛一陣風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更幾乎從沒修煉過,沒什麼力量。
老部下們想要的隻是一個來自蘇家家主名正言順的許可,李興朝雖然是元嬰修士,但隻要蘇秀婉剝奪了他借靠蘇家獲得的權力,李興朝其實不足為懼。
然而,沒人能夠想到一向以病弱溫和示人的蘇秀婉內裡是那樣剛強的女子。
虞若卿一路陪著蘇景澤,她目睹了所有發生的事情。
蘇秀婉雖然被李興朝以看護為名囚禁在深院之中, 可她並不愚蠢, 她心裡清楚李興朝在外麵做的事情, 所以在其他人告訴她李興朝背叛蘇家的種種作為的時候, 蘇秀婉表現得並不吃驚, 甚至有些平靜。
直到她聽到蘇景澤當年遇險, 也都是李興朝父子夥同黎文康做局的時候,蘇秀婉頓時怒極攻心,直接吐了血。
趕去仙城的路上,她便昏過去兩次,一度狀態極差,幸好韓淺也跟著, 及時地為蘇秀婉緩和了身體狀況。
隻是當看清蘇秀婉身體狀況的時候,韓淺的神色沉了許多。
“小道友, 家主她怎麼樣了?”看到他的表情, 其他屬下不由得擔心地問道。
韓淺抬起頭, 他先與虞若卿對上目光,而後看向蘇景澤。
“她身體太潺弱,你們也清楚,蘇家主本來的命數是活不到成年的,能活到今日,已經是天道保佑。”韓淺極其委婉地說,“從她的狀況來看,如今那些丹藥仙藥也難以維持她的狀態了。”
聽到韓淺的話,蘇景澤臉色慘白,他緊緊地握著蘇秀婉的手,不論誰勸,也不肯鬆開。
久病纏身的母親和目盲的兒子相互依靠,這一幕不論是誰看都會想要歎氣。
在韓淺不間斷地輸送真氣之後,蘇秀婉終於漸漸轉醒。
“娘,你怎麼樣?”感受到她呼吸的變化,蘇景澤立刻急促地低下頭。
蘇秀婉睫毛微顫,她注視著自己雙眸暗淡的兒子,伸出蒼白乾瘦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麵龐。
一滴清淚順著女子的麵龐流下,像是怕讓蘇景澤察覺難過,蘇秀婉就連流淚的時候都沒有一點聲音。
“澤兒……是娘對不起你。”她看著蘇景澤的麵龐,聲音不由得輕顫,“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對不起蘇家的列祖列宗,讓李興朝為非作歹……”
“娘,不要這樣說,不是你的錯。”蘇景澤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我已經知曉您當初趕我去門派是為了我好。這些年我過得很好,門派很照顧我……”
蘇秀婉痛苦地搖了搖頭。
她不停地輕咳著,臉上遮掩不住的疲態。真相對於蘇秀婉而言似乎是重創,讓她的狀態一下就變得不太好了。
蘇秀婉虛弱地指揮身邊人從她隨身攜帶的儲物手環裡拿出各種丹藥仙藥,幾乎是一把把地吃下去,又有韓淺在旁邊相助,方才勉強控製住了身體的狀況。
她看向韓淺和虞若卿,緩聲道,“多謝你們為了景澤來淌這世家渾水,他能交到你們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
“蘇家主客氣了。”韓淺的手指仍然抵在蘇秀婉的手腕上,他說,“我們也從蘇景澤身上學到很多東西,認識他是我們的榮幸。”
虞若卿一向不太會說場麵話,便跟在韓淺身後連連點頭。
蘇秀婉輕輕地歎息一聲,她有些遺憾地說,“你們那麼遠來一趟,我該好好儘地主之誼款待你們的,可惜沒機會了。”
“娘,當然有機會。”蘇景澤本能抗拒蘇秀婉消極的態度,他說,“等解決了這一切,讓蘇家的權力重新回到你的手中,那時我們再好好款待他們。”
蘇秀婉不再堅持,她輕笑道,“也好。”
她抬頭看向其他下屬,柔美的五官變得嚴肅了一些。
“一會兒我們便去城裡吧。”她說,“我要親自去見李興朝。”
於是,在抵達仙城外之後,虞若卿拿出傀儡飛鶴,載著蘇秀婉和蘇景澤,韓淺飛向城中宴會酒樓,其他下屬則是跟在後麵。
接下來便發生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幕。
他們本來隻希望蘇秀婉能當中表達自己的立場,或者更好的發展,是她當中口頭將李興朝逐出蘇家,這樣他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動手了。
沒人料到蘇秀婉竟然會親自動手,甚至想自己也遮蓋在陣法之中,讓其他人無法阻攔她。
所有人都低估了一位母親的心。
“秀婉!”看著她長大的那些屬下們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在結界外,痛苦地說,“秀婉,你糊塗啊,你為了這麼一個人,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
縱然傳承蘇家血脈的人使用秘法時會比旁人更加輕鬆容易,但那可是平日恨不得捧在手裡照顧的蘇秀婉啊!
她本來身體已經病重,如今又以血來引術,恐怕在重傷李興朝之後,也會對她自己造成重創。
果然,李興朝昏死過去後,蘇秀婉也又咳出一口鮮血,身體向著一旁倒下,被虞若卿眼疾手快地抱住。
她將蘇秀婉抱回仙鶴背上,隻見女子割破的手臂已經不再流血,猙獰的傷口下隻剩蒼白的白肉,卻更讓人膽戰心驚。
沒了結界的束縛,韓淺立刻上前施救,他治好了蘇秀婉的手臂,可對於她的傷,他已經無能為力。
韓淺抬起頭,他抿著嘴唇,輕輕地搖了搖頭。
“如今她還活著,是因為我不斷地為她輸送真氣,吊住了她最後一口氣。”韓淺自知這些話很殘忍,他低聲說,“隻要我鬆手,她就會在一盞茶之內死去。”
聽到他的話,跪在蘇秀婉身邊的蘇景澤身子不住地顫抖起來。
其他人也都趕了過來,趙田忠看到蘇秀婉蒼白虛弱的樣子,他流著眼淚,咬牙哽咽道,“秀婉,你太傻了,你沒必要這樣做呀!我們也能抓住李興朝,你,你……”
到後來,他已經說不下去了。
蘇秀婉的身邊,氛圍十分悲傷低落,她自己卻是輕輕笑了起來。
“我已經苟且偷生夠久了。”蘇秀婉注視的天空,她平靜地說,“身為家主,我從未對家族出過力。身為母親,我讓我兒受此大難卻全然不知。”
她看向眾人,輕輕笑著,似乎還有些解脫的意味。
“手刃李興朝,是我的職責,我死也要親手殺了他。”她說著,不由又咳嗽起來,“可惜……可惜我這身子,咳咳……不能直接讓他死,我,咳……”
“娘,彆說了。”蘇景澤哽咽著,連串的淚水順著他的麵龐落下,他嘴唇蒼白,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