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人各有誌,但當你老了,你會發現,人生不過是體驗過程,你所追逐的一切,最後都會煙消雲散,而你也終將被遺忘。
這輩子你不曾體驗過的夫妻情、父子情、爺孫情,甚至於友情都沒有,這才是最可憐的地方。
我相信人有來世,來生願我們不再相見,也願你能體驗到,人間有愛,遠比金錢和權力更讓人精神富足。
沈語堂,請不要責怪孩子們,這一切都是我的決定。
我死後,靈魂已經自由了,即便你執意把我埋葬到沈家陵園,也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請放棄這個念頭吧。
最後,望君安好。
這輩子,也謝謝你。
來世,就不麻煩你了。
再見,永遠。
——20XX年X月X日晚袁望舒寫
一切都像是驗證了袁望舒的說辭,現在的沈語堂,還有什麼呢?
他躺在床上,回首一生,曾以為擁有世界,現在兩手空空,像是一種鮮明的諷刺。
旁邊的乾警注意到沈語堂盯著那封信良久,他重新疊好,放在床頭。
他慢慢試著起身,乾警過來幫忙,他推開,吃疼也忍著,自己費了很大力氣坐起身。
沈語堂拿起手機,還有電,他點開手機,敲著鍵盤。
時間奔著半夜去了,沈語堂長舒口氣,歉意道:“警察同誌,我有點餓了,想吃點粥。”
乾警讓門口的同事去幫忙買,沈語堂顫抖著拿起一旁的水杯,手一抖,水杯灑了。
“我想吃個藥。”沈語堂垂頭說,乾警拿起杯子去打水,一推門發現熱水房在走廊儘頭,他小跑著過去。
床上的沈語堂杳牙忍痛,下床,開窗,用儘所有力氣,爬上窗台。
1月的風,打在薄薄的病號服上,瞬間凍透了,沈語堂渾身發抖。
樓下是尚未
溶化的積雪,枯樹枝隨風搖晃,遠處的路燈昏黃,很像是此刻的他,費力撐著才能保持那一絲光亮。
路燈有電不會累,沈語堂現在卻累了,他揚起頭望著天,天朗風清,星月交相輝映,深藍得純粹,像是不被世俗汙染過的眼睛。
樓裡傳來腳步聲,像是催促他上路的喪鐘,沈語堂縱身一躍,短暫地飛向天空,下一秒便墜地。
渾身痛得欲裂,他模糊的視線,望見天邊的一顆星,亮亮的,像是誰在向他招手。
沈語堂回想起小時候,他的父親,唯一誇讚他,是他成年後,與父親摔跤,輸了無數次的他,那一刻他贏了。
父親笑著說:“這世界,是你的了。”
他還以為是真的,他連最勇猛的父親都打敗了,他就是最棒的了。
隻是步入社會那一刻,他才知道,打敗父親不過是人生的起點罷了。
父親對他寄予厚望,不允許他失敗,不允許他動心。
他曾經也有喜歡的姑娘,他也私奔過,但後來女孩子意外死了,他兄前也被烙印了一個字。
即便後來植皮,用紋身來掩蓋,但他的心好像死了,不會再喜歡誰,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事業上。
父親臨走前,還芷望他打下一片江山,這是他能葬在沈家陵園的條件,他當著那麼多的人,讓他承諾,他一定會做到。
他從小被教導,說到必須做到,否則他無法原諒自己。
這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他累得撐不起一片天,但也無法接受就此懦弱的自己。
就像人死不能複生,人也無法返老還童,沈語堂無力,不願麵對蒼老無助的自己。
迷糊中,他聽見嘈雜之聲,但已經聽不清個數,天邊那顆星漸漸暗了下去。
他眯著眼,一直望著那顆隱隱約約的星星,身體突然間不再痛了,整個人輕盈地向天上飛去。
自由了,終於自由了。
沈語堂看著躺在地上的自己,沒有一絲眷戀,他累了,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看見樓下站著許多人,其中有熟悉的麵孔,那是沈晚清。
她淡漠地站在人群外,麵無表情地望著地上的他,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仔細地看沈晚清的臉。
曾經也是眼裡有光的人,不知何時,那束光也滅了。
這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想更好,想沈家更好,想沈家不能毀在他手裡。
沈晚清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沈語堂看見了她的淚水。
還有人會為他落淚,沈語堂想衝下去擦去她眼角的淚,但他的身體越來越輕,離地麵越來越遠。
最後,喧鬨聲、哭聲、風聲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安靜,有一束光引導著他,他無意識地追逐著……
言芳華輕輕抱住沈晚清,她恨的人,終於死了。
然而,沈晚清並沒有開心,她縮在溫暖的懷抱裡,哭到不能自已。
她愛的,她恨的,都失去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所有,她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
噢,對了,她還有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