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筠抿抿醇,欲言又止的表情逗笑言芳華,無奈道:“咱們也不是外人,你有什麼話直接說。”
他低下頭,溫潤地低聲說:“我走了,晚清就一個人了,當然我在這裡,她也是一個人,我是想說,”他抬眸,黑眸泛起潮失,懇求道:“我想說,我不在的時候,多叫她過來吃飯也是好的,她這孩子很難主動走近彆人,也抗拒外人靠近她。”
依照沈晚清的身份,她該是好友成群,至少虛假朋友也有一群,但是她常年獨來獨往。
“一直在她身邊的人,你應該見過了,是那四個保鏢。”沈廷筠皺起眉頭,“那是沈家派來的人,說得好聽是保護她,其實就是監視。”
言芳華臉色愈發嚴肅,詫異道:“我還真沒想到,我聽晚清說,也是說保護她。”
沈晚清不愛說,不愛解釋,按照大家最直觀的認定去表達,大家也就順理成章地接納她的說法,達成某種錯誤的共識。
兩人在房間裡聊天,樓下的兩人站在樹蔭下,陸知夏不老實,非要從後麵抱她。
沈晚清拍地鼠似地拍她,她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最終還是得償所願地攬人入懷。
“姐姐,你還要繼續相親嗎?”陸知夏低聲問。
“不相親了。”
陸知夏立即開心,鬨著要琴她。
兩人正鬨騰,沈晚清聽見腳步聲,提醒道:“有人下來了。”
陸知夏立即拉開距離,沈晚清淡淡地覷著她做賊心虛的樣子。
言芳華送沈廷筠下來,沈晚清提議送他回去。
沈廷筠有些受寵若驚,他們是父女,但幾乎沒有親人間該有的溫情。
沈廷筠怕麻煩了沈晚清,言芳華從中搭話,說:“那就讓晚清送一下,明天要是有時間,晚清沒準還能送你去機場。”
沈廷筠要拒絕,沈晚清卻接話道:“可以送的。”
回家路上,沈廷筠坐在副駕駛,沈晚清開車。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麵跟著的車,輕輕歎了口氣,呢喃道:“差不多20多年了吧?”
沈晚清知道他在說後麵的四個保鏢,應聲道:“恩。”她從最初的抗議,到現在的順從接受,也是花了些時間。
沈晚清話少,沈廷筠有過之無不及,一直到酒店門口,車子停下。
言芳華那裡,雖然說聯姻,但並沒有夫妻之實,所以也不可能住在一起。
他每次往返,短暫停留,都隻在酒店。
沈晚清主動說:“不想去爺爺那,下次就去我那,不必住在酒店。”
這一次呆的時間久些,還是沒離得了酒店。
沈晚清曾經提過可以過來住,沈廷筠拒絕,她沒再提這次,她說下次。
沈廷筠低著頭,輕聲道歉。
彆人父女團圓,和諧溫馨。
她們見麵,生疏得像客人,父親總是在道歉。
“沒事。”沈晚清打開車鎖,一同下車,“我送你上去。”
沈廷筠不依她,他們在門口分彆,沈晚清站在夜風裡,臉色依舊很淡,聲音也輕,說:“明天我送你。”
離彆,與沈晚清而言,是再熟悉不過。
翌日的機場,送彆父親,卻是第一次。
沈晚清站在父親後麵,等著他安檢。
身後是一對父女,似乎是一起出去旅遊。
女兒很開心地挽著父親的手臂,親昵地交談。
父親則是滿臉笑意,時不時提醒女兒,異地他鄉要注意些什麼。
沈晚清的手心裡空蕩蕩,視線下移,望見了父親的掌心。
她的記憶裡,沒有任何親情的畫麵,不曾與父親牽手,不曾依偎在母親身邊。
她出生後便像是個獨立的人,獨自成長,有人管著她的衣食住行,但也僅僅是這些表明的東西。
如果說人的內心有一個叫做情感的盒子,那麼沈晚清的盒子裡關於親情部分是空的。
“晚清。”父親叫她。
“恩。”她抬頭。
“那我走了。”父親回身,工作人員正在檢票。
“好。”沈晚清不曾送過誰,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清了下嗓子說:“照顧好自己。”
沈廷筠拿著票走進去,繞到旁邊的鐵欄處。
沈晚清穿過人群,走到他的對麵,沈廷筠有些哀傷道:“你才是要好好照顧自己。”
沈晚清說好,不管沈廷筠說什麼,她都說好。
最難過的,最悲傷的,最痛苦的,最難捱的……不管什麼事,隻要沈廷筠說給她,她都說好。
四目相對,周遭似乎突然安靜下來,世界也小到隻有她們視線之內。
沈廷筠手機振動,他翻出來,言芳華已經發來幾條消息。
第一條:難得你們有時間和空間獨處,好好把握機會。
第二條:你是父親,她是孩子,你應該成為親情裡的主導者。
第三條:臨彆時的擁抱,不難的,試一試。
第四條:如果我的男子漢再勇敢一點,記得跟晚清說一句,晚清,爸爸愛你。
沈廷筠心裡五味陳雜,心跳得有些快。
他抬起頭,沈晚清剛好將視線從遠處收回來,她主動說:“你進去吧,我走了。”
沈廷筠唇角動了動,叫住轉身的人,聲音發顫:“晚清!”
沈晚清回眸,表情淡淡的,她大多時候都是這個表情,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
他主動伸出手,說:“要抱一下嗎?”
沈晚清明顯愣了愣,四十多歲的男人,臉頰迅速紅成一片,垂眸又說:“可以抱一下嗎?”
她遲疑,卻也慢慢走到他身邊,隔著鐵欄,男人高大的身軀湊過來。
他的懷抱寬敞結實,卻不似陸知夏的懷抱那般溫暖。
這一刻,她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啊,原來父親的懷抱是這樣的,那種莫名的安心,她隻能從陸知夏身上感受到。
仔細算來,她記憶中,第一個給予她擁抱的人,是陸知夏。
她有些愣然地窩在她懷裡,男人的胡子嶒了嶒她的發絲,很低的聲音說:“晚清,爸爸愛你。”
他用力按了按懷裡的瘦削的身體,緊緊地抱一下,又放開,轉身大步離開。
沈晚清的視線漸漸模糊,溫熱的液體淌下來,她伸手摸了摸,是眼淚。
周邊潛伏已久的媒體,找機會往跟前湊,就等沈晚清回頭那一刻。
沈晚清的手被人輕輕握住,她回身,一個高挑的身影圈住她,將自己的帽子摘下來,壓在她的頭頂,熟悉的龍涎香,渴求的安心,小狗才有。
陸知夏回身時,冷冷地盯著媒體的方向,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們放下攝像機。
沈晚清被擋的嚴嚴實實,他們不死心,但見陸知夏眉目鋒利,眼神如刀,有些忌憚。
隨後,有四個保鏢穿過人群到達媒體跟前,這幫人隻好主動轉身離去。
回到車裡,沈晚清靠在陸知夏懷裡,半晌情緒平靜,悶聲道:“他說他愛我。”
“那多好啊。”陸知夏低頭笑著說。
“我不稀罕他的愛。”沈晚清哭過之後,眼睛泛紅,但語氣更加冷漠。
“那你稀罕誰的?”陸知夏低頭看她的臉,她抬頭認真盯著深邃的五官,掛著淚痕的眼裡滿是赤誠,認真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