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走進去看,目光掃過右下一角的一行小字,微微一頓。
“乙巳年四月朏,於萬年縣月下夜夢瀟湘女,寤寐思服。今吾身未定,深恐此生不複見,故作《春山》以排憂。”
沈嶠一時怔住,於鄧玄籍的心意,她隱隱之間有所感知,但鄧玄籍又極守禮,從未做過逾矩之事,突然提出,倒顯得她多思了。
她兩世為人專注課業,對這些情愛之事,實在不擅應對,也索性擱置不理,與其令兩個人都尬尷。還不如就這樣做朋友,偶爾談天說地,也算君子之交。
如今猝不及防地,這一紙熾熱的情意在她麵前鋪陳開來,她被這份熱烈灼得有些慌亂,很想學做沙漠中的鴕鳥,埋頭裝作無事發生。
可盧夫人這又是何意?難道鄧玄籍已經向家中稟明了心跡?
盧夫人同樣滿腹心事,手下輕撫著桌上的書冊,目光仔細觀察著沈嶠的神色。
周嬤嬤已經打探了許多關於沈嶠的事,平心而論,這位沈小娘子無論容貌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為人處事,也頗通透。
但……婚姻之事,並非這兩人之間的事,家世不提,單論性格,兩人是有些相似的,都很有幾分孤高。
以沈嶠的出身經曆,出入世家府邸,卻毫無局促之意,她初時有些讚許,很快卻發現,她並非修養極高,而是對這些森嚴階級毫無敬畏之意。
這也是她敢以一介白身,求見當朝右相的膽氣所在吧。
她隱晦地看了一眼西北方,那是宮城所在。沈小娘子真正要找的人,恐怕是金鑾殿中的那一位。
玄籍……你和你父親一樣,都不懂得在官場上,不聽、不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不知你這個決定,究竟是福是禍?
盧夫人自幼長在世家,出嫁後夫家又一直處在權力的中樞,她耳濡目染,對官場事也算明了,朝廷從來不缺純臣,可這樣的人,很多都不長命。
作為一個母親,她如何不盼著玄籍能順遂一生。對他未來的新婦,盧夫人有過許多幻想,最好是個人情練達的賢惠女子,兩人互補一些,安安穩穩無波無瀾地過好日子。
可眼前的沈小娘子,明顯不是甘於平凡之人,一舉一動看似嫻靜,實則做出來的,均是驚世駭俗的事。
玄籍喜歡這樣的人,細想也並不意外。隻她還是心有憂慮,兩個心中皆有野望的人在一塊兒,誰都料不準會發生什麼。
“我自從知道玄籍有了心悅之人,就常常在想,她會是什麼樣。”盧夫人慢慢開口。
“玄籍少年時的誌向是做一名良醫,他年歲漸長後,就不再提起了。見到沈娘子,我才知道,他從未放下過。”
“隻是少年人容易將乍見之歡,當作一輩子來看。沈小娘子,我說這些並非是要棒打鴛鴦,寡居多年不曾與人深談,喝了幾杯,一時興起,好像都有些胡言亂語了。”
沈嶠將那幅畫卷好,看見硯中墨漬早已乾涸,顯然是長久未用。
“夫人是說,鄧公子看我,恐怕也是看到了另一種可能的自己。”沈嶠頓了頓,“其實我和令郎,並非夫人想的那般相熟。”
“事實上在今日之前,我並不知令郎心意,也沒有絲毫做鄧夫人的打算。”
沈嶠見盧夫人的臉色明顯一怔,低頭隨意理了理裙擺。
從鄧相那句“女之耽兮”到盧夫人這一長串話,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她對鄧玄籍情根深重,才不顧生死地來京中為他送信。
“我曾聽過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沈嶠聲音很輕,似乎想到了很久遠的事,“雖然如我這般的女子,是被排除在這句話之外的,這事或許也談不上什麼興亡關頭。可總歸,還是想為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儘一份力,讓它變得更好些。”
盧夫人怔怔地凝視這她璨璨如星的眼眸,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閨中讀書時,夫子言:聽其言而觀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