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北方連接生亂,軍費開支加重不少,事有輕重緩急,太醫署得到的款項一年少過一年。
隻能通過減少人數,來減輕經費的壓力。
一切都在走下坡路,他呼出一口長氣。但這話不能為外人道,多少人都還沉浸在京師的升平氣象中。
“是少了些,”陳藥師不欲多說,打了個哈哈,“沈醫正你瞧,這邊是炮製砒石的地方,平時,可不許學子隨意進來。”
沈嶠也客氣地笑笑,劇毒砒/霜,就是從砒石中提取而來,各地官府,都對醫館藥鋪中的這類藥材做了嚴格的把控。
不許自行炮製,且每一份的出入,都要嚴格記錄在冊。
屋前落葉蕭蕭,欒樹的枝乾迎著翦風輕輕搖晃。
沈嶠抬頭看向匾額,上書“格物致知”,筆力遒勁,竟是皇帝親手所書。
跟著兩人身後的學子,倒是對砒石的精煉更感興趣。
陳藥師揮手不讓他們靠得太近,解釋道:“雖能入藥,終究是毒,煉製途中,難免會有毒氣散入空中,是以這處,少有人來。”
沈嶠心中一動,她一眼看出,此時的砒石炮製,還在用古法火鍛,產率低不說,更是對身體有害。
若是將煉爐稍作改進,加一道冷凝工序,再設置煙道排出廢氣,就會好得多了。
她將這一設想說出,陳藥師向來循規蹈矩,從沒想過祖宗之法竟還能改進,一時之間有些怔愣。
倒是正在爐前燒煉的衛藥師,眼前一亮,拱手道:“沈醫正這一席話,頗有可行之處。”
沈嶠含笑回禮:“應當是可行的,此法曾獻上過潭州府衙,楚地一帶,已經多有流傳。”
衛藥師一愣,下意識接口道:“若是曾獻往州府,沒道理不送上京中啊?”
沈嶠垂下眼睛,沒有回答。
大盛地域遼闊,轄十五道,每道又有那麼多的州縣,每月送上來的折子不計其數,能送到皇帝案頭的,大多隻有軍情與災情。
剩下的交由尚書省甄選完畢,重要的放到朝會上討論;不那麼緊急的,就交給六部處理;還有餘下的,多半毫無價值,隨手扔給底下書吏收拾存檔。
改進一項炮製之術,要改建屋舍、鍛造器具……州府刺史或許有魄力如此,到了京中,戶部可未必願意多一筆可有可無的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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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寥寥,蟲聲淒淒,天氣說變就變,未至黃昏,天色已然暗淡。
雨滴點點飄落,不一會兒,屋頂一片“劈裡啪啦”的聲響,竟是瓢潑大雨的氣勢。
沈嶠將一眾還在院中采集草藥的學子趕回屋內。
幸好,此時還未收割完的藥田不多,都是特意留下供課考使用,不至於造成損失。
“沈醫正,雨這麼大,我們還能回去嗎?”
“是啊,要是雨一直不停,豈不是都要宵禁了?”
“藥園裡可沒有這麼多空閒的屋舍,那得多少人擠一塊兒啊!”
沈嶠也有些頭疼,來時萬裡晴空,眾人相約城外相見,為圖個簡便,多是騎馬或步行而來,無一人駕了馬車。
現在反倒不好回去了。
雨水如九天瀑布般傾瀉而下,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一隊馬蹄聲由遠及近,竟是直衝藥園而來。
“嗶——”
長長的一聲哨響傳出,韁繩勒緊,馬聲嘶鳴,在瀟瀟秋雨間顯得如泣如訴。
學子們擠向窗邊,看見停在院外的一對馬車,相互對視一眼,都興奮起來。
莫非是醫令大人見他們被困在雨中,派人前來接應?
為首的馬車上跳下一人,拿出拜帖遞給守門人,不一會兒,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大步進來,雨水順著帽簷流下。
“在下是順威鏢局的鏢頭,外邊的車隊,是沈醫正昨日與我們掌櫃的商量好的。”
眾學子一陣驚訝,紛紛看向沈嶠,抱拳道:“醫正大人竟這般周全!”
沈嶠微微瞪大了眼睛,忽然若有所感,向不遠處車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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